来到顺天府,两个衙役将林月从囚车里拽出来。
一进大堂,林月赫然看见药厂厂长陶学秀,陶学秀被一根绳子绑着双手站着,两人都瞪大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听刘圣一声喝,将她们分开!
两个衙役上前抓住陶学秀,陶学秀大声抗议,说青草素是我生产的,有什么问题由我承担责任,要杀要剐随你们,你们不能抓林月...。
衙役不由分说,将陶学秀拖起就走。林月站在刘圣面前,几个衙役大喝,跪下!林月脖子一梗,说我在皇上面前都是不跪的,凭什么要我跪下。
天呀!府尹刘圣和衙役们一听都惊呆了,这个民女是个什么人呢?见到皇上都不跪?这种大逆不道藐视朝廷的话都敢说!
其实林月这话不是乱说的。福临从朝鲜回来后,黄台吉就要福临将林月带来见面,福临说,林月不愿意来,黄台吉很诧异,他从来没有听说皇上要见一个人,而这个人居然说不愿见皇上的,黄台吉皱眉,为什么不愿意来?
福临说,因为她救我的时候,护城河水太凉,她的腿被冷水刺激,得了关节炎,膝盖弯不下去,父皇要见她,她见到父皇就必得下跪,但她又跪不下去,所以,怕父皇定她对皇上大不敬的罪,所以,她不愿意来见父皇。
黄台吉与福临说话的时候心情很好,听说林月因为关节炎不能下跪而不愿意见他,虽然他也不知道关节炎是个什么东西,想来是一种不能下跪的病,就想着,林月是我儿的救命恩人,又是那么神奇的一个人,朕如果不见见他,岂不遗憾?再说,林月无官无职,一介草民,也不可能让他到朝堂议事,朕在内室接见草民,跪不跪的没关系。所以黄台吉对福临说,你告诉他,他来见朕,免跪!
福临将这个最高指示传达给了林月,但因为黄台吉是要在内室接见林月,所以,要等黄台吉有时间召见林月才能进宫。黄台吉日理万机,待在内室的时间很少,时间一拖,既然一直没有召见林月进宫。所以,现在林月说这话,并不是在扯大旗作虎皮,说的是真话。
刘圣见林月一脸认真,不像撒谎的样子,他在朝堂上是听见过林月这个名字的,林月办沼气,林月修京陵运煤专线等等,令他没想到的是,如此神通广大的人,既然是个女人?这个女人到底是何等样人?
刘圣对林月的情况并不清楚。
刘圣深知顺天府办案的特殊性,京城里神秘人物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到某个大人物的关系,常翼圣处事历来既坚持原则,又要躲过一处处暗礁,办案的时候就特别注意克制自己的情绪,很少一意孤行,既然这个女人说她见到皇帝都不跪,那么,这个女人可能有点背景,现在先不管她的背景是什么,如果证据确凿,背景不背景的那是后话。
他没有马上否定林月的说法,示意文书将林月不跪的话记录在案,结案的时候,如果林月对皇上大不敬和见官不跪的罪名坐实,就与被告案情一并处置。所以,林月得以站在常翼圣面前接受讯问。
林月在广济寺祈雨时是见过刘圣的,现在看着眼前的刘圣,又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电视剧,这人的名字是那部电视剧的主角之一,刘圣在任县令的时候,置诸法,抑豪强,除弊政,得到皇上的褒奖和民众的拥戴,后来遇大饥荒,但因开仓赈济手续繁杂,而且获批时间太长,如果按部就班,必定会饿死很多人。
等待批文,对刘圣来说,这是最稳妥的工作方式,但刘圣在灾难最危急时刻,将个人安危抛之脑后,毅然开仓放粮,还动员有粮的大户捐粮用来赈济灾民,自己家里的粮食原本就不够吃,但家人情愿吃糠咽菜,也将省下不多的粮食运往灾区。
不料,刘圣没有获批就开仓的事被奸臣诬告,好在黄台吉了解情况以后,不仅没有处分他违规开仓的罪行,还认为他的作法维护了皇家权威,得到民众好评,将他调到京城做了顺天府府尹。
这些都是林月在那部以他的先进事迹为原型写的剧情里知道的,所以对刘圣为官为民的功德留下很深印象。电视剧里饰演常翼圣的演员是个圆脸,现在这个电视剧的好官原型就坐在她面前,林月忍不住就认真看了他几眼,嗯,不是圆脸,是有棱有角的国字脸,下颌有点胡须,身形有点瘦,眼睛看人有穿透力,是个好官品相。
要是刘圣知道自己死了三百年以后,他的事迹会被后人成为好官原型写进电视剧,他一定很高兴。
林月正在天马行空般的想着,猛听刘圣一声断喝,你说,你是不是生产假药致人死亡!林月一激灵,赶紧收回胡思乱想,说我生产了假药?什么假药是我生产的?谁死了?
常翼圣一听,又大喝一声,你还狡辩,还说没有生产假药!大刑伺候,先打十个板子!
林月一听要打板子,吓出一声冷汗,天呀,要被打板子?林月怕的东西很多,怕蛇,怕老鼠,还特别怕痛,打板子?那可不是一般的痛。
林月想着,她是在曹家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抓走的,曹家的人绝不会袖手旁观,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找人来营救自己,找都察院御史刘奕杰,找礼部尚书姜祖飞,找和硕亲王福临,随便找哪一个都可以将她救出去,虽然早晚都会有人来救她,但万一她在救出去之前被打了板子,板子是打在她身上的,即或处理了刘圣,但终归自己是会被打得很痛很痛的,这样太不合算,现在还没人救她,她只能自保,保证自己不要挨打,这样才会毫发不损的回家。
林月赶紧大叫,别打,别打,我招供!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刘圣愣了一下,这女人怎么这么没有骨气,还没打呢就软柿子了?
林月不好意思的向刘圣嘿嘿假笑两声,赶紧申明,我怕痛,你只要不打我,我什么都愿意招。
常翼圣眨眨眼睛,怕痛?谁不怕痛?他向准备行刑的衙役挥挥手,继续问,你是否生产了假药?
林月赶紧回答,是。
常翼圣又问,有人吃了你生产的假药死了,你知不知道?林月回答,知道。
你是用什么东西生产的假药?林月愣了一下,赶紧说,用的青蒿,麦冬,人参,还有车前草之类的草药。这些除了青蒿外,其他都是林月乱说的,不然,怎么叫假药呢?
刘圣也不知道将这些东西组合起来是否就会致人死亡,但林月回答问题太快,几乎是不假思索,问题一出口就赶紧承认,这种认罪速度则是刘圣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刘圣皱皱眉头,问你知道生产假药致人死亡是什么结果吗?
林月赶紧点头,我知道,一命抵一命。
刘圣不解的看看林月,问,你不怕死?
林月爽快回答,不怕!想想觉得这话回答得太快,没过脑子,很是不妥,赶紧改口,怎么不怕呢?人都是怕死的。
刘圣怒喝一声,既然怕死,为什么要生产假药?林月赶紧露出一脸懊悔的表情,说我有罪,我不该生产假药,要杀要剐听凭处置。
刘圣盯着林月看了好一会儿,这个犯人的态度太端正,回答问题太爽快,对罪行供认太不讳,这种态度太不正常!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先悠着点。
刘圣对衙役大喝一声,案情复杂,先将人犯关起来,明天再审。
林月突然想起陵城监狱的老鼠和脏乱差的牢房,她的内心又是千万匹草泥马在狂奔,我这是什么狗屎命,来到这个世界居然会坐两次牢?她赶紧向刘圣说好话,你看我都招了,能不能不进大牢,取保候审呀?
刘圣不知道什么叫取保候审,眨眨眼睛,向衙役一挥手,大喝一声,执行!
两个衙役上前,一人抓住林月的一条胳臂就把她拖走,两个衙役步履又急又快,林月一双小脚,哪里跟得上衙役的步子,她又像一只可怜的小鸡,被凶狠的老鹰抓着,双脚腾空,耳边一阵呼呼风响。
风停,感觉被衙役一推,林月又跌进了万丈深渊。
林月两眼一抹黑,趴在麦草堆上不敢动弹,太扎心了,太伤自尊了,即或要我死,就算进了老虎嘴,也要掰掉它两颗牙,气势不能输呀!我怎么能像个小鸡一样被人提来抓去?
好一会儿,听见麦草堆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想起陵城牢房里那些猖狂的老鼠,林月忽地一下坐起身来,两眼警惕而恐惧的盯着麦草堆。
前次在陵城监狱,她是和袁福喜关在一起的,这次她一个人被关在一间面积很小的牢房里,牢房三面都是冰冷潮湿的墙,只有一面立着两根粗糙的木桩,借着从木桩这面透过来的光线,林月这才模模糊糊看见自己这间牢房的样子,牢房很小,只够一个人蜷曲着身子半躺半卧,地上铺着一些潮湿的麦草,靠木桩旁边放着一个尿桶,林月皱眉,看着那个尿桶,万一自己要拉屎拉尿怎么办?就这样撅起屁股,堂而皇之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
林月看见牢房走道上亮着几盏油灯,油灯发出黄豆粒般的光亮。有衙役手里拿着一根皮鞭,听见哪个牢房发出喊叫或哭泣声,就将皮鞭挥舞得噼啪山响,再厉声呵斥几句。
牢房里再没人敢喊敢哭,再没人敢发出任何声响。
林月抱膝坐在麦草堆上,脑海里却怀念着她在陵城时坐牢的场景,都是坐牢,怎么会怀念以前在陵城坐牢时的场景呢?在陵城大牢里,有袁福喜陪着,袁福喜送棍子给她吓唬老鼠,将自己吊命的馒头和水分一半给她,她和袁福喜在大牢里商讨着成立煤炭集团的诸多大事,两人对煤炭发展前景信心百倍,雄心万丈,陵城大牢里的林月哪有坐牢的沮丧?她坐拥的是天下....。
正想得入神,一阵吱吱叫声在耳边响起,林月将思绪拉回到现实,现在没人递棍子给她,听见麦草堆里有响声有动静,她只能用手拍拍麦草堆。
顺天府为什么要抓自己?是谁报的案?什么人吃了青草素死了?疑问很多,但没有一点头绪,只能盼着有人来搭救自己,只有自己出去了,才能真相大白。这个鬼地方,林月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有能力搭救她的人好几个,但林月最希望的是像陵城那次一样,福临高大壮硕的身躯出现在牢门口,带着她义无反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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