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越人首领与官吏的匆匆离开,刚刚还满是喧闹的院落不但骤然间安静下来,就连那股湿热之感都好似减轻了许多。
不过一直跟个陪衬一样默不作声的任嚣知道只是种错觉。
湿热依旧让人黏腻。
只是因为心中太过喜悦而忽略掉或是冲淡了这股湿热。
而任嚣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是因为他也十分欣喜。
再不喜岭南的气候,这里也是他率军真正打下来的。
况且又有哪个人不想千古留名。
岭南若是经营不好,从而得而复失,他恐怕在史书上连一笔带过都捞不着。
而黄品这一环又一环的手段使出去,岭南将再无变数。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个再无变数,与他的关系不大。
欣喜之余,任嚣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看到人群退去后,黄品的脸上不但没有任何喜色,反而将眉头紧皱。
任嚣心绪更是变得愈加复杂。
“各家族首只要开了籍,下边的越人就定然跑不了一个。”
坐回搬到院子里的案几之后,任嚣将自己的碗里满上荼汤吸溜了一口,横了一眼黄品道:“即便象郡垦田不利,南海郡的口众确实打实的有了数目。
这个劳功,不亚于夺了岭南之地。
你这样摆着张臭脸,真的很欠揍。”
捧住茶碗用力握了握,任嚣终是没忍住心中的意难平,喟然长叹道:“我虽贪了些,可大义还是有的。
想将岭南治理好的愿景,丝毫不亚于你。
有如此谋划,提前与我知会一声,我岂能拒绝。”
松开握着茶碗的手,任嚣目光复杂的盯着黄品,苦笑一声继续道:“别忘了,不是谁都能与你一样。
海市的财货,我不得不贪。
就不能先行了谋划,再把我这面皮给剥的干干净净?!”
听了任嚣的唏嘘,黄品不但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还没有接茬的意思,只是转过过身静静的看着任嚣。
“怎么,觉得我说的是假话?”
黄品此时样子越是平静,嘲讽的意味就越浓。
任嚣气哼哼地嚷了一句后,头上的一蹦一蹦地咬牙道:“卫壮给你的账册你看过了。
该知道海市所获的财帛,并非都入了我的兜囊。
况且岭南如军入了屯军籍册的,将近四十万。
我身为岭南唯一的郡尉,怎么敢什么事都做得干干净净。”
任嚣的样子有些气急败坏。
而气急败坏的缘由,多少带着些无耻。
不过任嚣毕竟有些苦劳,而且真若是一点回应不给,还有可能走不出岭南就挂掉。
想到这,黄品忽的一笑,亲手将帕子用凉水打湿递给了任嚣,“我不应声是为了你好。
再说你也是位高权重之人,怎么就这么没深沉。”
见任嚣不接帕子,黄品直接把帕子给贴在任嚣青筋迸起的额头上,撇着嘴道:“有五领隔着,就算岭南乱起来也影响不到旁处。
且先前屠睢领兵与西瓯恶战虽然败了,可西瓯同样好不到哪去。
再有灵渠的开通,你能平定岭南是捡了个便宜。
还轮不到你学王老将军。
再者你要学,直接伸手要就可以,偷偷摸摸的算怎么回事。”
从案几下将装着荔枝的木盆拿上来,黄品边剥开一个放进嘴里,边声音含含糊糊道:“别那么贪心,更不要事后再去琢磨事前。
我若不先将你压住,你觉得你会同意我的谋划?会认为我的谋划能成?”
将荔枝核用力的吐出去,黄品翻了一眼任嚣,“你回去该得的封赏一样不会少。
若是那二十几家真能把象郡给垦出来,每年得利你一样不少拿。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又怎么就把你的颜面给剥得干干净净。”
再次剥开一个荔枝放进嘴里,黄品神色没了之前的轻松,把核吐出去后沉声道:“别看现在都兴高采烈的样子。
一旦事情不顺利,这些家伙都得打退堂鼓。
现在高兴的还是太早了。”
把木盆朝着任嚣推了推,黄品目光眺望北方,沉吟了一下道:“这两日你就收拾收拾启程吧。
早些回去也好早些安排人过来。
非认为你被落了颜面,那就让你的后辈再给捡起来。”
其实道理任嚣都明白。
只不过事情到了黄品手里,或是岭南上下官吏所求的,黄品给解决的实在是太容易。
让任嚣只是心里有些不平衡,且黄品的样子实在太气人。
这才气哼哼的说了这番话。
不过刚说完任嚣就后悔了。
毕竟以他的年岁和身份,这番话说得太过幼稚,也太想当然。
不管黄品应声不应声,任嚣也打算不再继续掰扯。
对于黄品的嘲讽,任嚣并未放在心上。
但黄品急着让他离开,却让任嚣大吃一惊。
从木盆里拿起一个荔枝翻过来调过去的把玩了几下,任嚣沉声道:“我方才说得大义,可不是为了给自己争颜面。
我是真希望岭南能早些治理出模样。
近四十万屯军与十万郡兵听起来数目很大。
但这四十万屯军,出自关内的连十万都不到。
其余的皆为原六国之人,而其中又以楚人最甚。
你在北地所取军功再如何显赫,他们可不曾听闻多少。
若光靠着还念及王家恩情的那些人,未必都能对你服气。
我好歹也是与他们同甘共苦过。
不将所有将领召集过来你我当面做个交接,恐怕对今后治理岭南有些不利。”
任嚣这番话算得上是肺腑之言,而且眼下各地风平浪静也没有使手段的条件。
黄品可以确定任嚣是真想帮他做点什么。
然而现在黄品最缺的是时间。
没工夫也没心思去慢慢拉拢人心。
并且看过岭南的籍册后,发现这里其实也并不太缺可用之人。
先前发配过来的罪臣罪吏的数目并不算少。
只要将这些人整合起来,就能凑出不下五十套的县级领导班子。
将这些人再与带过来的人相互融合,岭南三郡在治理方面的人力资源可以说极为丰沛。
至于任嚣担心楚地出身的军卒不服气,这个完全没必要担心。
大多军卒或是得了官方的婚配,或是与当地的越人女子成了婚。
家都安在了这里,谁能可着自己家使劲祸祸。
对于任嚣的好意,黄品呲牙笑了笑,轻声道:“真想帮我,那您走的时候别闲着。
一路走一路把有怨气的给带回咸阳吧。
不然我这急性子遇到行事拖拉的,怕是真会动手。
在这苦熬了这么多年,不该混个这样的下场。”
再次从木盆里拿起一个荔枝,黄品语气变得郑重道:“并不是在与您说笑。
而且若是还有继续想在军中的,中尉军与河西的屯军随他们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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