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译年敛眸看了她一眼:
“事情发生时,老裴大概才六七岁,是他二叔发现,他才幸运地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黎杳听着他的话,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
六七岁,明明该是被父母宠爱的年纪,谁能想象到却被母亲拿着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血腥场面。
她实在没有办法将躁郁症跟寺庙里见过的那个优雅中年女人联系在一起。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想到些什么,抬眸问道:
“他母亲得躁郁症不会是因为她那个丢失的女儿吧?”
“嗯。”傅译年淡淡地回道。
沉凝几秒后,薄唇里的溢出一声叹息:
“裴乐瑶失踪后,裴家寻找多年,每次接到消息,以为事情终于有眉目了,但最后却都是骗钱的假消息。”
“如此反复,裴阿姨的精气神也就被耗尽了,再到后来,她状态越来越差,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时常做出伤害老裴的事情,最后才举家搬来京北治病。”
“别看老裴现在那么没心没肺,其实他的童年一直挺缺母爱的, 这些年来自己弄丢妹妹的事情耿耿于怀,一直活在愧疚里。”
黎杳即便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再听傅译年复述一遍时,心头仍旧被一股震惊萦绕,莫名觉得有些揪心。
人贩子真是天打雷劈,罪该万死。
原本那么好一个家庭,就被他们这么拆散了。
她无法想象裴家人是如何度过那段别扭又黑暗的岁月的,她同情裴夫人,但心底里更多的是心疼那个时候的裴凌游。
他当时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不小心丢了妹妹之后,他好像也被全世界都遗弃了。
“所以,裴师兄这些年一直都在找自己的妹妹吗?”
“嗯,从未停止过。”傅译年眉梢挑了挑,抚了抚她的头发,“或许对他来说,只有找到妹妹,他才算是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
黎杳斟酌着最后那两个字眼,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了心头,随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傅译年察觉情绪突然又沉了几分,问:
“怎么了。”
黎杳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捏着手心缓缓道:
“只是忽然间觉得,裴师兄挺可怜的。”
放荡不羁的外表只是他的保护色,其实心里早就伤痕累累。
傅译年捏着她的下巴,认真地看她:“心疼他?”
“嗯。”黎杳随口答应,对着他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停顿几秒后反应过来,“你别误会,我对他不是男女那种心疼,有点类似兄妹那种心疼。”
傅译年唇角勾了勾,“我知道,他不敢撬我墙角。”
“……”黎杳皱眉,那他这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做什么。
还没问出口,傅译年散漫的声线就没入她的耳旁,问她:
“那假如你是妹妹,你会选择原谅老裴吗?”
话落。
气氛凝滞了几秒。
她眼珠子转了转,似是在认真思考。
从头到尾,那只是一场意外,错误从来都不应该由他来承担。
他已经背负了将近二十年的痛苦,她若是那个妹妹,心疼还来不及。
“会的。”黎杳轻敛下眼皮,随后一脸笃定:
“我要是真有那么一个哥哥,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告诉他,我原谅他了。”
傅译年睫毛垂下,眼神意味深长地落在她的脸上,须臾沙哑的嗓音响起,“那我家乖乖,还真是人美心善。”
“……”黎杳顿时被他这句话,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傅译年低头,温柔地在她的唇畔印上一个吻,强行结束夜聊:“好了,时间不早了,小猪该睡觉了,睡醒了我们再聊。”
喜提“小猪”爱称的黎杳睫毛颤动,眉心蹙了蹙:“睡觉就睡觉,别骂人,你才是猪。”
傅译年轻笑一声,“我是猪,那你嫁给了我,你又是什么?”
黎杳:“……”
被互相伤害之后的她没有回答,干脆闭上了眼睛装睡。
傅译年唇角勾着浅笑,长臂一伸,关掉室内的灯,随后钻进被窝里,揽住她的腰肢,道了声:“晚安。”
黎杳窝在他的怀里,被他的心声吵得难以入睡,思绪搅乱一团。
她闭着眼睛,在心里的默数着羊,数到两千多的时候,才勉强有了睡意,混混沌沌睡得并不安稳。
一会梦到了养父母出车祸的现场,火光映照寂寥的黑夜,浓浓烟雾升腾而起,风声里伴着燃烧的爆裂声。
他们被压在变形的车子内,伸着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歇斯底里地求救,逐渐被大火吞噬。
火光消失殆尽,画面一转逐渐变成了一场大雪,一个婴儿被扔到里了一个暗黑的巷子里,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冷的发颤,蜷缩成一团,纷飞的大雪几乎要将她掩埋。
黎杳吓得冷汗涔涔,挣扎着跑过去想要去救他们,忽然直接坠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惊呼一声。
恍然间有道熟悉清冽的嗓音,在无尽的暗夜中响起,轻声唤着她:“别怕,别怕,我在。”
男人的声音带着抚慰的意味,她意识慢慢模糊,缓缓沉睡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酒店的床上,身旁空无一人,她捏了捏太阳穴下了床。
窗外天色阴沉,下着淅沥的小雨,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从酒店被送回来观山悦的。
她洗漱完,披了件羊毛开衫就下楼。
在厨房里忙碌的兰姨听见她的脚步声,探了个头出来:
“少奶奶,你醒了。”
黎杳视线环绕一周,没看见傅译年的身影,皱眉问道:
“兰姨,傅译年呢?”
“少爷一早就回公司了,临走前吩咐我给您炖了鸡汤。”兰姨端了一碗鸡汤出来,边说道:“对了,少爷还特意交代您今天不要出门。”
黎杳顿了几秒。
她还得去趟医院看外婆,不可能哪里都不去的。
黎杳假意嗯了一声,坐下草草地吃完早餐,趁着兰姨不注意,拿了玄关的钥匙,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口左右两边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黑衣男人。
活脱脱两个门神。
两个保镖看见黎杳,立即伸手拦住了她。
“太太,傅总吩咐了,您今天不能出门,只能待在家里。”
黎杳皱皱眉:“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你们通融下。”
“不行。”保镖脸色冷若冰霜,语气跟机器人一般不带感情,“您还是回去吧。”
黎杳见跟他们好好说话没有用,脚下蓄力,就往外面冲,
“太太,失礼了。”
下一秒直接被他们架起胳膊,跟抬猪似的被抬回了客厅沙发里。
黎杳看着那两道毫无感情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她气得牙痒痒的。
傅氏总裁办。
傅译年端坐在办公室前,认真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遒劲有力的笔迹刚滑过纸面,桌上的手机就振动起来。
他敛眉睨了一眼,骨节分明的的手摁下接听,就听到黎杳怒气冲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傅译年,你能不能把门口的两个保镖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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