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落于西山之下,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时候,整个大陆陷入了漆黑。
万籁俱静的时候,刚才说想要早点休息的司矜越衣装整洁,无一丝出格之处。
他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慢慢的走上前去。
司矜越压抑着心里的不安叩响了时堪眠的门扉。
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司矜越沉了沉气,坐到了时堪眠的对面。
时堪眠看着面色无措的司矜越,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个锁灵袋,他拿起锁灵袋递到了司矜越的面前。
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道:“万诡死后,我在方止归的躯壳里发现了他还尚未消失的一缕灵识,但是完全复活的可能性是极小的,但我想这着聊胜于无,你和方止归是多年好友,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留着它吧,当个慰藉。”
司矜越向来都是端庄知礼的,他家是书香世家,自幼饱读诗书,端的是君子礼节,学的是民族大义,自小便将高风峻节刻在了骨子里,可是现在,他轻轻的握住那只小小的锁灵袋,哭的惨痛。
时堪眠轻轻的拍了拍司矜越的肩,“斯人已逝,如今你要做的就是走完他没能亲自走完的路,你不能一蹶不振,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了他,你要站到这世间的最高峰,让那些妖魔鬼怪看到你就害怕,听到你的名字就吓得两股颤颤,这样,你也算是为他报了仇,我相信你心里明白,你不要钻牛角尖,修真界里弱是原罪,你不能就这样丧失了斗志,你必须要站到一个其他人都无法比拟的高度,明白吗?”
“师尊,我真的好恨,我答应过伯母的,临走的时候我说有我在,一定会没人欺负止归的,可是我却一直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被夺舍的,我真的……我好恨啊,师尊,我恨我自己太弱,连给止归亲手报仇的机会都没有。”司矜越握着那只锁灵袋,“我现在唯一能留下的只有这一只小小的锁灵袋。”
时堪眠道:“我在成为道岸仙人的徒弟之前,差点没了命,我小时候住在一个村子里面,村子里面人们过的其乐融融的。”
“可是有一天,村子里面的人都被鬼族杀死了,一个时辰,整个村子都被屠光了,我被父母藏在米缸里,当我爬出来的时候,村子里面都是血。”
“昨天还笑着给我果子的叔叔伯伯们今天就死了,他们敢这么肆无忌惮,就是因为我们太弱了,因为我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所以他们不怕我们反抗,我们自以为的反抗,在他们看来像个笑话一样。”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只要实力够强,所有人没办法欺负你,所以当到道岸仙人收我为徒之后,我日日修炼,他们看不到我挥剑挥到疼到麻木的手臂,他们看不到我每天起早贪黑的修炼,他们只能看到我在时十八岁时就拎着惊鸿杀尽了鬼族一族。”
“这个世上大多数人,他们不会看见你们的过程,他们只会看你的结果,但是你付出的每一份努力,都会让你得到回报,曾经我挥剑挥到手臂麻痹,现在的我可以歼灭数十万敌军,曾经我日以继夜的修炼,所以现在我成为了世间连三岁稚童都知道的天才。”
“所以我想告诉你,仇恨他是一把双刃剑,你可能会因为仇恨而一蹶不振,甚至会误入歧途,你也可能会像我一样心里怀着仇恨,日夜不懈怠,最终亲手为自己所爱的人报仇,矜越,你在高手如云的招生大比中取得了第二名,你很厉害,我也希望你能够像我一样。”
司矜越在听到时堪眠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哭泣,他看着时堪眠伸出了手指轻轻的揩去了他眼角的泪,眼神是外人看不到的温柔,“我在十三岁时筑基,十五岁时结丹,你如今十四岁,希望你能够在十六岁时结丹,回去吧,以后要有什么事儿都跟我说,还是个小孩子呢,别什么都自己扛。”
“师尊,我真是三生有幸能够拜入您的门下。”司矜越听到时堪眠的最后一句话时,眼泪又落了下来。
时堪眠失笑,“怎么又哭了?别妄自菲薄,你很优秀,你们都很优秀,你可是大师兄啊,如果让潋绥看到你这么爱哭,不敢想象这小子能有多嚣张。”
司矜越被时堪眠的话逗笑了,时堪眠松了一口气,轻轻的敲了一下司矜越的头,“赶紧回去睡吧,小孩子晚睡,小心以后长不高。”
“才不会。”司矜越摸了摸头嘀咕一声,乖乖的站了起来,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后,时堪眠面上的笑意卸了下来,他抬起手,虚空之中出现了一缕缕的银线,银线飞快交织,形成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一个长相清秀的妇人挺着刚隆起的小腹,眼睛通红的看着一身戎装的男人,男人也面露不舍。
远方的号角响了一遍又一遍,催促着士兵们集合,男人不舍,却还是开口道:“秀娘,我走了,你和孩子要好好的。”
秀娘想要忍着,眼泪却成线的滴落下来,她伸出细弱的手腕,一寸一寸的摸着男人的脸,“方郎,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男人用力的握了一下秀娘的手,最后看了秀娘一眼,转身离去。
身后是女人抑制不住的悲痛哭声。
太阳日日东升西落,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小孩已经长成了丫丫学语的样子,可是男人还没有回来。
女人收回了眺望远方的眼睛,神色凄然,她轻轻的抚摸着孩子稚嫩的脸庞,“曰归曰归,岁亦莫止,你以后就叫方止归吧,止归,归宿,希望在这战乱时代,都能有一个好归宿。”
日子像流水一般的一天天过着,蹒跚学步的小孩也长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女子的黑丝中掺杂了几根白发,男人始终没有回来。
少年也要踏上修仙的征程了,临行前,他携着好友和已经白发增多的母亲道:“母亲,我想和越哥一起去试试,我相信以我和越哥的实力,一定能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两人一路跋山涉水,到达了长斯州,还需要两天就能到达天啱峰。
方止归摸了摸头发,“不行了,越哥,我要去洗个澡。”
“你小心啊!”
“放心,我父亲在天上看着我呢,不会出事儿的。”
一缕妖气悄无声息的进入了方止归的身体,方止归脸色瞬间黑紫,出现了黑褐色的纹路,眼睛时红时黑,他痛苦地扼住脖子,惨叫出声,可是周围早已被设下了层层屏障,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他的惨叫声。
他被夺舍了。
远处,凡尘里,黑发已经尽数变白丝的妇人看着高挂在天上的明月。
思念着自己早已在沙场上马革裹尸的丈夫,思念着自己背井离乡的儿子。
虚空之中的镜子消失,银光你追我赶得回到了时堪眠的身体里。
时堪眠眼神看向桌子,刚才那只锁灵袋就在这里放着。
昔日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只剩下了一缕残识。
而他的母亲还不知道,他的母亲只知道他的儿子去往世界上最大的宗门天啱峰。
他的母亲真心的为他的儿子自豪。
时堪眠一寸一寸的摸着桌子,就像女人一寸一寸的摸着丈夫的脸庞,摸着儿子的眼睛。
时堪眠身形消失,桌子上只留下了一张纸。
有事,闭门谢客,自己勤加修炼,待我回来会检查。
凡界和修真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修真界里已经是深夜,而凡界才是早晨。
凡间里从早到晚都是暖人心脾的烟火气,早上,小贩们热情的招揽着客人。
“客官,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很便宜的,两钱一个,您尝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李家秘制牛肉汤,保证你喝了一口还想喝,客官,来尝尝?”
“甜的咸的豆腐脑,解腻还止渴,来尝尝不,客官?”
时堪眠走过闹市,买了三个包子,穿过街区,到了小巷。
一进入小巷子,闹市的喧闹完全消失了。
时堪眠走到了褐色的木门前,屈起手指敲响了门。
“来了。”年迈不太有力的声音传了出来。
镜子里,那个清秀佳人如今已经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老妪,黑白分明的杏眼已经成了浑浊的眼睛,脸上的皮松松垮垮的,再也不复年少时的貌美。
“你是哪家的儿郎?”秀娘道。
时堪眠面色有点拘谨,“阿婆,我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实在是太渴了,身上又没有钱,所以来讨一杯水喝。”
老年人都喜欢读书又文质彬彬的小伙子们,闻言一听,欣喜的招手道:“快进来,快进来。”
时堪眠进了屋子,屋子里很简陋,几张木椅,一张木桌,两张木床,两张木床上都没有落灰,一看就是经常打扫。
时堪眠看着这两张床,突然想起了在镜子里,老妇人望着月亮的样子,思念,悲痛,又自豪。
时堪眠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他知道他不能够把方止归的事情诚实的说出来。
打破别人唯一的希望,这是时堪眠最常用的手段,但那是对敌人。
不是对手无缚鸡的老百姓,更不是对一个少年丧夫,晚年丧子的可怜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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