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常人来说,识时务是优良品德,可我们不行,退无可退。”
——大陆简史·批注版。
黑洞?
不对。
我等早已掌握这种力量,并以此来遮蔽炙热阳星,给地球带去长达百年的黑暗。
引力?
更不对。
它一直以来都印刻在人类的基因里,历史上掌控引力的异能者何其多?
但同陈九这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比起来,如同小巫见大巫。
难不成还真是一种未被发现的能量体?
连统领都不知情么?
那为什么偏偏被陈九获得?!
他妈的,什么狗屁恶俗剧本,天命之子吗???
念及于此,天一心头忽然一滞。
天命之子……
莫非当年真让那老疯子算准了……
五百年必有王者出,舍我其谁?
不会这么灵犀吧……
还是说,老疯子压根没死……
思绪万般流转,天一强忍着疼痛怒喝一声道:“陈九!你究竟是谁!”
少年微笑道:“我是来送你走的人。嗯……”
他稍加停顿,认真补充道:“人类的人”
朱至隐藏在黑暗中钳制着天一的升境,没好气道:“既然你的黑暗力量对它有用,那就动作快点,迟则生变。”
陈九假模假式地敬了个礼,笑眯眯道:“遵命。”
他心意微动,如墨般的黑暗随之又加重几分。
吞噬之力瞬间呈倍增。
眨眼功夫,天一身上的光影迅速黯淡下去。
再眨一次眼,天一彻底消融。
没给它半分恐惧、挣扎、谈判的机会。
黑暗就此褪去,阳光重新洒满人间。
大地泥土亦恢复到原有的湿润状态。
——
穹顶空间站中,有一团拳头大小的蓝色光华漂浮在半空中。
忽然,它轻轻颤了颤。
随后凝聚成人形,身材伟岸,五官模糊。
虚影仍在持续不断的生长着,速度极快。
先穿过厚重的合金墙壁,再掠过数不清的陨石,后与星海齐眉。
高达万万丈。
下个瞬间,一步迈出。
比地球还要庞大的它略微垂首俯瞰人间,目光化作实质,形成两道淡蓝色光束直直俯冲下去,刺破大气层、越过云海,最终落在仁安城。
人间鼎沸。
立足于峰顶的那批顶尖强者们,下意识抬首,纷纷凝望向苍穹。
他们皆察觉到那位突如其来的窥探。
你作为高等文明中序列号排名最高的存在,不于天穹之上当好自己的王,莫名其妙降临人间做甚?
——
东海之滨,镇守入海关隘口的陈落放下手中书籍,纵身飞跃而起,几个呼吸后来到一处断崖边上。
那里安坐着一位青衫老人,背后负剑,发须浓密且霜白,头顶紫玉冠冕配长簪。
陈落周身隐约有电光闪烁,眉宇间满是凝重之色。
穹顶那位锁定的地方,在仁安城。
他想起王为之前传回来的简讯:九少爷自毁气海经脉,强行维持住大师境界,与天一决战。对方亦将境界压制在宗师之下。陈老爷子放言,生死不论。
念及于此,陈落越发担忧。
难不成那位的降临,跟九儿有关?
他定了定心神,沉声道:“老前辈,您刚才是否也心有所感?”
老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蛮敏锐的嘛,隔这么老远都能感知到,的确是天人统帅降临了,不过只是意识,或者说分身,非本体,不用担心。”
陈落没作犹豫,直白道:“我儿子在那里。”
“嗯?”
老人怔了怔,旋即笑道:“原来是要借剑一用。”
陈落点头道:“条件任您开。”
老人摆摆手说道:“我的愿望早就讲过,你又完成不了。”
陈落面露苦笑道:“您干嘛非要教我练剑呢?我从小到大连剑柄都没摸过,学不明白才是理所应当的。而且您的教学方式,属实有些……”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哎……”老人轻声叹息道:“所以说啊,东海是个无趣之地,你陈落已是此间佼佼者,却连最简单的剑法都学不会,不是这块材料呀。”
简单么?
不简单吧。
陈落心里如此想着,没有吭声。
与眼前这位神秘老人的偶遇,还得追溯到一个多月之前,自己在东海崖畔入定打坐,几百里外突然生出大片海兽潮。
令陈落惊讶的是,它们没有半分想要入侵陆地的意思,反倒是在疯狂逃窜。
再往后看,有一叶孤舟正行进于波涛骇浪中,没有帆,没有桨,看着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有被海浪吞没的可能,但总差那么一丝。
孤舟上坐着位青衫老人,手持古朴青铜长剑,看着锈迹斑斑,可每一次的挥舞,必伴随有锋锐剑气喷薄而出。
短短几分钟内,黑压压一团、笼罩住大片海域的兽群死伤过半,血水久久不曾消退。
老人撇撇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默默收回长剑放至背后,移开视线遥遥望向陈落。
四目相对。
老人毫无征兆、毫无理由地再度拔剑。
这次没有闹着玩的意思,满脸肃然之色。
这一剑,如一线,连接天地云海。
耀眼白芒劈波斩浪,直奔陈落而来。
自老人脚下起,广袤海域被分割成两半,深可见底。
滔天威势下,陈落只感受到浓重战意,而非杀意。
他脚尖轻点,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凌驾于万米高空中。
一步登天。
陈落高高举起右臂,暗紫雷蛇环绕其上,掌心虚握间,凝聚成团。
下一刻,重重抛下。
男人面带微笑,朗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狂暴雷霆与无双剑气的隔空对撞。
余波冲击下,海平面骤然下降近十丈。
方圆百里再无活着的海兽存在。
青衫老人踏波而行,转瞬即至陆地。
陈落亦从天上回归,缓步走至老人身前站定,略微弯腰问候道:“您好,老前辈。早就听闻海外有剑修留存,日出入海搏击三千里,日落归来悟道,境界修为之高神鬼莫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老人微笑道:“说话蛮中听的,读过书的人,果然跟我们这些山村野夫不太一样。你就是陈落吧?”
陈落点头示意,问道:“您是?”
老人回道:“一介武夫,至于姓甚名谁、又来自何方,呵呵,不是不想跟你说,而是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陈落没接话,安静等待下文。
老人继续道:“我从记事起,便手提三尺青锋,既为自己,也为人间。所幸天不负有心人,苦修三十年寒暑终得小成。”
“头些年鼓足勇气,收了第一个徒弟,天资不错,至少比我强。最近出师了,被我扔进红尘中历练,行走人间。”
“然后我发现教徒弟是个极有意思的事情,或者说向有缘人传授我这一身所学,是极有意思的。”
“于是我从海外赶赴至陆地。”
“东海,为第一站。”
陈落指了指脚下,笑着道:“明白了。我在这片地界,说话还算有些份量,您只管游历世间寻找好苗子传承衣钵,剩下的我来解决。”
“可有一点,还望您老注意……”
老人挥挥手打断道:“晓得,低调嘛,我曾经也在陆地上待过一段时间,知道各有各的规矩,不会让你等为难。不过……”
话锋忽然一转,老人看着陈落似笑非笑道:“我觉得你就蛮合适的,要不要试着学一下用剑?”
“我?”陈落指向自己,显得有些诧异道:“我这个年纪,还能成?”
老人乐呵呵道:“练剑与年纪无关,跟天资心性有关。”
“嗯……”陈落略微沉吟,语气中带着丝不确定道:“那就试试?”
老人眼神坚定,说道:“试试。”
陈落的想法很简单,反正最近闲来无事,有枣没枣打一竿,多学点东西总没错。
更何况对方还是这种程度的剑修,保底宗师境巅峰。
尤其是先前那一剑,连接天地分隔云海,饶是陈落这种见多识广、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的人,都有些压制不住心头的震惊之意。
从比例上来讲,黎明大陆上的剑修极其少,但毕竟那么大的人口基数在这里放着,零零散散怎么着也有几百个。
其中境界最高者,亦为宗师。
陈落当年还跟这人打过一架,但彼时那个剑修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肯定没资格同眼前这位青衫老者相提并论。
雷霆存乎天地间,此等自然伟力,破坏力、杀伤力之强,绝非肉体凡胎能与之抗衡。
可这老人,竟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剑破之。
虽说自己没倾力施为,但人家就尽全力了?
未必。
怀揣这种心思,年过四旬的陈落开始了虚心请教之旅,老头也不藏私,费心费神的教。
结果却差强人意。
仅仅三四天,陈落便彻底熄灭了学剑的心思。
老人同样放弃了教他。
一个认为对方的教学方式太过玄乎,老扯什么人至即剑至、心意至万物皆可为剑。
全是大话空话。
另一个则认为陈落这便宜徒弟,悟性属实太差,连本门的入门心法都理解不了。
亏你还是黎明大陆上数得着的强者?
金刚体魄?
大师巅峰?
四道基因锁?
我呸!
朽木不可雕也!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既然相看两厌,那就互不耽误。
一老一少只当学剑这茬事儿从未发生过。
前者偶尔会到东海城里头转悠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或者合眼缘也行。
陈落则经常提着酒坛来找老人,举杯对饮间,旁敲侧击些有关海外遗民的秘闻,以及剑道方面的事情。
他自己虽然不是这块料,但并不耽误心神往之。
一个男人无论岁数多大,总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谁没幻想过青山烈酒常伴、仗剑驰骋天涯的生活呢?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多潇洒啊?
好酒的老头儿同样十分爽快,从不藏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份关系持续了有月余,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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