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底层人打交道,需接纳他们的目光短浅、精于算计、谄媚讨好,同时欣赏他们的野心、进取、不守规矩。”
——大陆简史·批注版。
几人说话间,束芯父母随之缓缓走来,妇人先是深深望了眼女儿,个中复杂意味,只有当事人方能知晓。
束芯轻轻撇过头去,不愿直视母亲。
陈流儿率先打招呼道:“大姨,大姨夫。”
夫妻二人纷纷点头嗯声示意,旋即将目光投向少年。
上午开会时离得有些远,看不大真切,此时一步之隔,两人得以更加细致的打量这位九少爷。
妇人心中念头与之前无二,这样一副好皮囊,再配上如此显赫的权势地位,难怪女儿会自陷其中。
束正想法与妻子恰恰相反,之前陈九的那番发言他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明摆着是要针对他们这干权贵。
干嘛,想革老子的命?
如果是出自真心实意,那你陈九作为既得利益者,跟某些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狗玩意儿有什么区别?简直是大逆不道!
如果唱高调只是为了养望、博名声,那更是虚伪到令人恶心。
才多大年纪,成天不想着走正道,尽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但甭管束正对陈九的评价有多低,此时真见着了,还是陪着笑脸主动招呼道:“您好九少爷,我是束正,久仰大名。早上您那番犀利言论,堪称一语点醒梦中人呐,我和夫人都感慨良多。”
妇人同时朝少年微笑点头示意:“您好,九少爷。”
如果上午遥遥观望的几眼不算,那这会儿应该是陈九与束正夫妻的第一次碰面。
身材修长衣着得体,保养的也挺好,五十出头的年纪,腰背还如年轻人那般挺拔。国字脸,额头上不见什么皱纹,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鬓角隐有些微霜,银白边框眼镜为其增添上几分儒雅气息。
妇人同样如此,不怎么显老,两颊圆润面相和蔼,不似尖酸刻薄之人。
这对夫妻给陈九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他微笑道:“您好二位,我是陈九,跟你们女儿束芯亦有些交情,算是朋友。认真讲起来,您二位也是我的长辈,所以不必客气。”
随即申屠福、陈天青等人,一一向束正夫妻打招呼。
简单寒暄之后,束正望向申屠福跟女儿,切入正题道:“走,带你们去老爷子那边问个好。”
束芯沉默不语,心下越发纠结,求救似的看了眼少年。
陈九视若无睹。
陈流儿悄悄松了口气。
他还真有点儿怕陈九跟申屠福之间发生些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到时自己无论怎么插手都容易弄巧成拙,陈九这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
现在束正他们来得刚刚好,自己可以顺势抽身而退。
申屠福心中则冷笑不止。
呵呵,臭小子,不是喜欢多管闲事么,来,人家爸妈就在这儿站着呢,接着管啊?
还有你束芯,不是犟得很么?来,接着犟。
眼见女儿没动静,束正眉头微皱,加重语气道:“芯儿,没听见爸爸说话么?”
束芯当然听见了,并且听得一清二楚。
可正是由于听见,所以愈发犹豫。
如果刚才这些事没有发生,如果申屠福没有图穷匕见撕破伪装,她还有可能靠着心底的那点儿幻想来安慰自己,委曲求全一下,默默忍着把今天糊弄过去再说。
但世上没有如果。
这个男人实在太令她恶心,恶心到无法接受半点。
就在此时,陈九忽然出声问道:“申屠福跟束芯是什么关系。”
这份略带质问的口气,让束正心底生出几分不满。
他们之间什么关系,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么?
束正挤出一个虚假笑容道:“芯儿跟小福最近在处朋友,关系还蛮不错的。今天一块来参加这个午宴,同样有点儿见家长的意思。”
说着他指向场中央,语气亲热道:“你看,小福他大伯,申屠极城主,也在那边等着呢。”
话里话外的暗示意味很明显。
九少爷,别再自讨没趣了,我束正想嫁女儿,他申屠极想给侄子娶媳妇,跟你没关系!
陈九哦了声,接着道:“你刚才说,束芯跟申屠福处得还不错?不对,他们之间处的不行。而且吧,这货不是什么好人。”
……
场间霎时沉默下来,陷入到诡异的宁静中。
所有人、包括束芯在内,都没想到陈九说话竟然会如此露骨,一点回旋余地都不留。
这跟地痞流氓寻衅滋事、指着人家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还不是个好人,这年头有好人么?
陈边铭跟陈天青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深藏的笑意,嘴角忍不住地向上弯曲着,明显是憋笑憋得极为辛苦。
这小子,有点意思哈?
陈庭与寒露心中倒是好过几分。
原来九少爷的嚣张跋扈是不分人的呀?管你是谁,管你姓啥,说翻脸就翻脸,说骂人就骂人。
陈流儿静静望着少年,皱眉不语。
束正夫妇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应这话。
说话这么难听,不怕人家直接跟你翻脸么?
当事人申屠福经过短暂的愣神,旋即怒火直往天灵盖冒。
他指着陈九,气得满脸通红道:“陈择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最好现在、立刻、马上向我道歉!我还可以当你是童言无忌!”
陈九嘁了声,面向众人撇撇嘴说道:“刚才我跟这货之间,发生了点儿矛盾,并且听到了他跟束芯的对话。啧啧,不堪入耳,总之,这货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呢,跟我没啥太大关系就是了,娶得又不是我媳妇儿,也不是我嫁女儿。总之……”
说着他望向申屠福,正色道:“还是之前那句话,申屠福,我不管你这货的好与坏,更不管你们之间的利益牵扯。在征得束芯同意的情况下,你们可以在一起,但是你得对人家好点。伤人的话、伤人的事,少说少做,听懂了么?”
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申屠福怒斥道:“陈择欢!你欺人太甚!”
眼看气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妇人赶紧站出来打圆场道:“都冷静点,冷静点。九少爷啊,你刚才说小福不是个好人,此话从何而来呢?”
束正颇为恼怒了看了眼妻子。
你废这些话做什么?直接带他们走不就完了么,怎么还给这小子信口开河的机会呢?
妇人的初衷与束正不同。
虽然她也比较赞同丈夫那套强强结合以求双赢的做法,但她更在乎的,还是女儿的幸福。
真要找到个狼子野心、或者说人品恶劣的家伙,你束正可以只寻权势不管不顾,但我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跳进火坑。
陈九这会儿既然敢指着鼻子骂申屠福不是好人,肯定有其道理所在,妇人必须得问个清楚。
这般‘实事求是‘的态度让申屠福瞬间冷静下来。
他已然明白,今天一定不能让陈九牵着鼻子走,自己必须得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要不然拿什么跟身处主场的陈九斗?
捋清思路后,申屠福抢先开口道:“先前我一直在与束芯小姐聊天,中途她忽然说看见个熟人,要去聊几句,我并未太过在意,便点头应是。”
“但左等右等怎么都等不来,放眼望去更是找不到她人影,我有些担心,便询问周边侍者找了过去。”
说着他遥指大厅东北处,继续道:“最后在那边的角落里,也就是出餐仓储区,发现了束芯小姐与九少爷。”
“呵呵。”
他忽然冷冷一笑,接着道:“谈笑风生呐。”
陈流儿、陈天青等人纷纷望向束芯跟陈九,表情有点古怪。
仁安厅这么大,这两人偏偏要跑到出餐区的角落里碰面,啧啧,那能有好事儿发生么?
怪不得申屠福从头到尾脸色都这么难看,跟吃了死苍蝇似的。
妇人略带责备的瞥了眼女儿,心下哀叹道:哎,最坏的情况果然发生了。
申屠福越发平静,轻声道:“叔叔、阿姨,你说面对这种情况,我该不该有些反应?”
束正望着垂头不语的女儿,以及满脸无所谓样子的陈九,面无表情道:“你接着说。”
申屠福道:“当时我情绪有些波动,便直接上前去喊束芯,同时与九少爷产生了些口角。”
“呵呵,说来惭愧,我因昨晚有要事在身忙到通宵,没来得及看早上的直播,所以当时,并没有认出那就是九少爷。”
“问题的关键也在这里,我认不出来,可以讲是我的错。”
“但,束芯跟九少爷,同样没有说破的想法,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我出丑。”
“呵呵。”
申屠福轻笑一声,望向陈九貌似真诚的发问道:“九少爷,扮猪吃老虎好玩儿么?跟束芯联起手来捉弄我好玩么?”
束正盯着女儿,脸色阴沉似水,冷声问道:“芯儿,是这样么?”
没等束芯回话,申屠福接着说道:“接下来我带着束芯返回场间,准备去陈老爷子那边拜访。可束芯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让我不要太过分。”
他顿了顿,自嘲一笑反问道:“呵呵,原来过份的是我啊?”
“那时的我急火攻心,一时间没忍住说了几句重话。”
“随之,九少爷蹦出来了,跟我好一顿放狠话,并点破了自己的身份。”
“然后我才知道,哦,原来他就是陈择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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