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地活着,是件很没意义的事情,但要学会接受它,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去追寻理想、实现目标。我也曾有过这样一段低谷时间,了无生趣万念俱灰。但是,我选择强迫自己接受。因此,触底反弹。”
——大陆简史·批注版。
老人想了想,简述道:“我跟老伴儿年近四十才生出个孩子,男丁,算是老来得子,因此异常宠溺。可他从小就懂事的很,考学、生活,从来不用我们担心。”
“后来他长大了,受到电视节目的感召,要弃笔从戎去投军。我和老伴儿纵然百般不舍,可也知晓不能阻碍。学成一身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老思想了,从未曾断绝。所以孩子想去,就让他去呗。”
“进了部队后,他因表现优异破格提了军官,职位不高,管着十几个人罢了。可胜在自由度大大提升,可以时常传讯回来,信息、照片、视频,什么都有,”
“我和老伴儿都很开心,为他感到骄傲。”
“直到有一天,西北战事吃紧,紧急从内陆征召士兵,他瞒着我们,偷偷报名去了。”
“就此,音讯隔绝。”
“再见到他时,已经是半年之后,成了植物人,躺在担架上被抬回来的。医生说,他的意识仍然在,只是身体不听使唤,好好调养,未必没有机会恢复。”
“上了战场,生死各安天命,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老两口没什么好说的。可临到了,我却发现退伍金不对,抚恤金也不对,该有的医疗保障更是没有。”
“我跟老伴儿当然不在乎钱,可儿子不行,他因公成了这副模样,得靠钱续命啊!”
“于是,我们老两口开始了漫长的上访之路,说来可笑,短短一年间,我们认识、并熟悉了落阳镇内的大部分行政机构,因为他们每一家都在踢皮球,相互推诿。”
“后来总算搞明白了一些事情,医疗保障金的确是没有的,因为儿子的个人档案,没有入到医保部门中。也就是说,部队下发的医疗保障基金,被人挪用了,没用来给儿子买保险,医保部门当然不认账。可被谁挪了呢?不知道。”
“就像仅剩半数的退伍金跟抚恤金一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再后来,老伴儿让我在家照顾好儿子,他要去仁安城上访,击鼓鸣冤。从他走的那天起,我心中就生出许多不安,总觉得要出事。”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老头子的尸体就被运了回来,说是半道遇上了山体坍塌,不幸被石头砸死了。”
陈九眼皮跳了跳,放在桌下的拳头悄然握紧,强忍着愤怒没出声,陈沉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她知道,这会儿少年想杀人。
说着说着,老太婆自嘲一笑:“不幸离世?呵呵。”
“社区里有个年轻干部,听闻了我们一家子的遭遇,气不过就向上面打报告,要查出个子丑寅卯。后来,他就被调走了,听说发配到了某个边远山村。”
“临行前,他来看望我和儿子,红着眼眶说对不起我们娘俩,再也帮不到我们什么,接着丢下三千块钱便走了。”
“其实,是我对不起他。那是个好孩子,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本该有大好的前途。”
“再之后,我就死心了。否则,还能怎么办呢?”
“先拿仅存的那点儿双金花着呗,吊着儿子的命,我自己则是白天打零工,晚上回来照顾儿子。后来,年纪越发大,没谁家再敢要我,怕哪天死在他店里。我就去捡破烂,翻垃圾桶。”
“日子过得艰苦且清贫,但勉强也能维持下去。”
“最近几年,就渐渐不行啦,因为我太老了,老到快要死了,捡不到破烂,翻不动垃圾桶。”
“今天我本来是到这附近买营养液,可听着街里的叫卖声,就鬼使神差般的走了进来,乱买东西肯定是不敢,就单纯想转转。”
“然后,看见了你们在奔跑。”
“大概真应了那句老话,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不久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碰瓷案例,忽然就浮现在脑海中。”
“没有什么犹豫,就那么去做了。其实我挺想再往前凑凑的,最好真撞死我,能得一大笔钱的同时还省心了。”
“可转念一想,若真这么了无牵挂的死了,我儿子又该怎么办?谁来伺候他呢?”
“呵呵,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至此,故事结束。
老人从头至尾都显得很平静,脸上没有什么异样表情。
可陈九知道,这是因为那份不甘、怨恨、哀伤,早已被现实的不公压迫殆尽,磨平棱角锋芒,全部深压在心底,待到全部爆发出来的那天,大概就是老人的死期。
陈九沉默了会,拨通王遵新的电话。
“我在第四街区中段,现在立刻过来。”
说罢直接挂断电话。
语调平缓听不出喜怒,即将到达镇守府的王遵新,却从中嗅到丝不好的意味,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惴惴不安的他顾不得交通信号灯,直接原地掉头飞掠疾去,恨不得把油门踏板踩进油箱里。
商业街内,陈九望着老人温声道:“刚才接电话的,是落阳镇副镇守王遵新,他如果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我再让祝国安来。”
听到这两个名字,老人呆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
副镇守?还有镇守祝国安?
老太婆我今天是遇着真佛了?
——
大概十五分钟后,有个中年男人一路小跑出现在陈九三人视线中,由远及近。
临到跟前他大口喘着粗气,看了看陈九,又看了看那个满脸呆滞神情的老太婆,问道:“九少爷有什么吩咐。”
陈九指着老人,平淡道:“她的儿子是一名军人,保家卫国落得残废收场,医疗保障金被吞了不说,抚恤金跟退伍金同样不对,相差甚远。她老伴儿去仁安城上访,结果死在半道上,说是山体崩塌被砸中,不幸离世。呵呵,好一个不幸。王遵新,我只问你一句,这件事,你有没有听闻过?”
闻言男人瞬间把头埋低,冷汗直流。
贪污公款这种事在官场上当然是屡见不鲜,可他作为分管治安的副镇守,从来没接到过这方面的举报,怎么今天偏偏被这位小爷遇见了当事人?妈的,倒霉啊!
心神百般流转,他嘴上却没有迟钝,直接答道:“没有。”
陈九点点头,嗯了声说道:“不是失职便好,失察还情有可原。我再问你,这件事能不能解决?”
男人有刹那的犹豫。
官场上的大树小树盘根错节,真要较真查下去,肯定能找到罪魁祸首,可谁知道到时候会查到哪尊大佛?
陈九挑眉问道:“很难么?”
王遵新一咬牙,下定决心说道:“不难!只要您肯开尊口,在落阳镇就没有难事。”
“好,”陈九直接答应,接着道:“我给你免死金牌,这件事情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可我走之后,难保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怕不怕?”
王遵新咧嘴一笑道:“都有您这句话了,我还怕个屁。在您离开之前,抓绝他们就是了。”
陈九满意道:“聪明。”
得到首肯后,王遵新来到老人面前,强挤出一个亲近笑容,柔声道:“老人家哪里人呀?现在住在哪。”
老人终于回过神,却没有立即回答。
她满脸震惊表情,声音略带颤抖道:“我认得你,在电视上见过,咱们落阳镇的副镇守王大人!”
要搁在平常,以男人的性子免不得沾沾自喜一番,心道我现在的名气越来越大了嘛,可这会儿他万万不敢矫情,开门见山直接道:“是的,您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替您联系您那边的区长。”
十年压抑一朝终见希望,老人激动的难以自拔,喜极而泣,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道:“第……第六城区,九号……九号街道……”
王遵新点点头,轻轻拍打着老人的后背以示安慰,说道:“您稍等,我现在就联系你们周区长。”
他稍稍走远两步,拿出电话正准备拨通时,觉得这样贸然叫人前来有些不太妥当,万一到时候出现正面对抗怎么办?
念及于此男人先给镇守府打了个电话,先调来两个治安大队压场,随后才拨通那位周区长的号码。
他脸色铁青,语气不善道:“我是王遵新,从现在起,给我放下手中一切事务,尽快赶来第四街区中段。”
说完之后,王遵新学着陈九的样子直接挂断电话,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他走到陈九跟前小声问道:“要不要知会祝镇守一声?”
“嗯,把我原话传达给祝镇守。”
“好。”
王遵新跑到角落去打电话,老人怔怔的望着这一幕,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今天,真是遇着真佛了啊。
她双目满含热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嘴里不停说着感激的话。
陈九坦然接受了老人的叩首拜谢,随后扶起她,温和道:“谢意已经心领,咱们就此两清。”
接着他指向不远处正在打电话汇报情况的男人,说道:“有事在身先走一步,待会您给那位王大人带句话,让他把您儿子的个人档案发我一份,我家里有很多厉害的医生,说不定能帮到您儿子。”
说完,他直接拉着陈沉小跑离去,没再给老人道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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