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势相识,以利相往,以德相交,后得始终。”
——大陆简史·批注版,陈寸心。
茅屋外,陈沉收到一条简讯,她看了眼,望向满脸不服的少年说道:“李安之决定留下。”
陈九对这个情理之中却意料之外的结果有些惊讶,哦了声说道:“将死之人一心求死,我给他指了条还算有意思的新路走,他便又能活下去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决定留下来。先看两年再说,他能否在红楼的严苛训练中坚持下来?尚未可知。”
陈沉给出自己的判断:“我看过他的卷宗,也接触过其本人,是个极有韧性的小子,十有八九能出师。落阳镇随手捞个王遵新,现在收了李安之,你这班底就算提前打好基础了?需不需要教你一些制衡的手段。”
陈九对这些不感兴趣,淡淡道:“我替他抉出生死,去留则是他自己选择出来。既然如此,相互信任即可。我很喜欢旧时代所流行的私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人之所助者,信也。”
女人有些不耐烦,最见不得他这副老学究般的样子,年纪轻轻却暮气沉沉,动不动把旧时代拿出来说,挂在嘴边。
她冷冷道:“旧时代上古时期,洛水之誓后,司马懿出尔反尔诛杀曹爽三族,打破了当时公认的政治底线。自此所谓私约,再不值一提。千年后,人们背靠规则创立‘公约’,拿武力做基础束缚人性中的善变。而此时,你的愚蠢与轻信,跟曹爽无二。”
陈九没有跟她抬杠的意思,摊开双手满脸无所谓地直点头,示意你说得都对。
他换言道:“筋骨皮的打磨,黄村中有类似的修炼法门。但既然此刻身处黎明大陆红楼中,那便以你的方法为定,我该如何入门?”
“不远处有一挂瀑布,连接镜湖,你来时应该看到过,未来一段时间去那儿打坐,何时能在水流下挺直腰背站起身,何时再说。”
那片让我感觉很玄妙的大湖,原来名为镜湖……真是简单粗暴的修炼法子。
陈九如此想着,心下估算着那座瀑布的高度,水流的湍急程度。
思索之际,接到讯息的陈某已经到来。
少年挥挥手示意他进来,陈某身材高大修长,个子接近两米高,往门口一杵几乎挡住所有视线。
进屋之后,陈九说道:“最近两年我大概离不开此间,有些事儿吩咐你去做。”
“咳咳……”
陈某莫名其妙的咳嗽两声,打断了少年的话头。
他看了眼女人,没说话。
个中意味十分明显。
陈沉只当没看见,拉出一条凳子坐下,完全没有离开避嫌的意思。
陈九不以为意,摆摆手说道:“红楼的中立态度毋庸置疑,这点从来不会改变,无不可说之事。你最近几天抽个时间去找我二叔,就说我说的,问他借钱,往大了借。”
陈某年过五旬,这辈子虽然脑子不太开窍,但总归阅历丰富,一下便听出少年的弦外之音。
初进家门,就要先向陈曦示好?
我的小爷诶,您这才在落阳镇闹出过一番风雨啊,那可是你二叔的地盘,现在又上赶着去要钱,开口就不是小数,他能愿意?换成你大伯陈起反而要靠谱点吧。
想是这么想,他却没有任何质疑的意思,问道:“少爷,您得给我一个大概的数字,要不没法张口啊。”
陈九想了会说道:“黎明大陆的货币体系我不是很了解,对于购买力更是一无所知,总之这个数目只能大,不能小。三叔那边你也跑一趟,同样的说法。未来几年,我要你用这些钱来帮我招募一些好苗子,从小培养。有些本事在身的也行,可要先查清楚背景、底细,可以脏,可以混乱,但不能太过分,你懂我意思。”
您这才哪到哪,就要着手组建自己的势力了?
陈某有些无语,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平静问道:“人数有要求么。”
“最开始的时候,多多益善。然后你再参考红楼的筛选标准,过滤掉一些人,我的底线是不能低于十个,需要绝对的忠诚。找人的范围不要仅仅局限在仁安城,周边也多跑跑。”
陈某没有过多犹豫,点头称是道:“明白,心里有个大概的预算了。我这就去找您二叔?”
“嗯,去吧。”
“那陈某先走一步。”
男人应声后便要离去,身子将转未转之际,陈九忽然站起身喊住他。
少年略微昂头,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盯着陈某看,也不说话。
年过五旬的年纪,身材修长,长相平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两鬓略显霜华,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多余胡渣清清爽爽,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西装,板正而熨帖。
几个呼吸后,男人渐渐面露疑惑之色。
陈九终于舍得开口,重新坐下语气平淡道:“陈某这个名字,现在读起来,仍如初听时一般普通。可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心有鸿鹄之志,身有龙象之力,因此,我之前是抱有一丝顾虑的,不太敢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原因你知道,今天说得这个事儿,对我而言太过重要,一不小心,很容易到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但是,我仍选择相信你。所以咱们先明后不争,丑话说在前头,你如果对这件事抱有任何异样的想法,觉得不妥或是不愿,现在大可以说,我当你陈某没来过,以后大家还能和谐相处。”
反之,你若跟我玩两面三刀那一套,后果自负。
最后这句话在心里,陈九没有说出口,他相信眼前这男人能懂。
陈某对此毫不介意,洒然一笑。
自己未来的主子,本该就是这样才对,倘若真是个面善手软、没有分毫算计、手段的傻白甜,那自己离死也就不远了。
一将无能,累垮三军。
他笑着回了句:“尽人事,听天命。既来之,则安之。”
第一句话,他曾对少年说过。
第二句话,少年曾对他说过。
相互之间自有默契。
陈九听懂了,微笑道:“去吧。”
……
男人走后,陈沉微微摇头,双臂环胸腰背挺得笔直,有些感慨道:“我算看出来了,你与陈落的性子看似相近,实则天差地别。你父亲是真正意义上的君子,做人做事坦坦荡荡。你则是个赤裸裸的真小人,凡事都往最坏了想,最坏了做,事后还要装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
陈九很不赞同这话,摆手说道:“你不懂,言语上的枷锁在大部分时候,都异常有效,只要你提前树立好自己说一不二的性格。更何况你我所处位置不同,说难听些,你就是那耕地老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帝力于我有何哉?我则不同,得面面俱到,不想多些,想坏些,活不了几年。”
陈九很多时候懒得跟女人抬杠,她自己同样如此,这会也不愿意搭理少年,换言道:“你就这么确定,你二叔三叔会老老实实掏钱给你?”
陈九点点头,说道:“我可以问老爷子要钱,可以问远在东海的陈落要钱,甚至可以问西北要,可我都没有,偏偏向他们张口。为什么呢?示好呀,送人情出去嘛。他们这会儿不接着,什么时候接?等五年八年之后?那时我要么伤仲永般的中道夭折,要么早已成长起来,两者无论哪种,都不会再用到他们。所以,这是最好的时机,给他们个投资我的机会。”
陈沉想起一个人,问道:“你大伯那边,不考虑?你先前说过,陈起是个政客,这类人最擅长做微末时候的投资。”
少年不假思索道:“陈家说得上话的,就那么几个人,我若人人都去奉承示好,也就没意义了。陈曦不是傻子,他需要‘特殊待遇’,尤其不能牵扯到陈起,否则这个人情,在他眼里就会变得不值钱。反之,陈落、西北,这四个字,会让他心甘情愿的掏大笔钱给我。至于三叔那边嘛,说老实话,我不确定,也正好借此试探下他的态度。如果他跟陈曦一样痛痛快快的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说明这兄弟两之间,有故事。”
陈沉竖起大拇指,不阴不阳的讽刺道:“扯虎皮借大旗还得属你,有时候真得挺佩服你和家主这种人,都说武道之途需心无旁骛,可你们大部分时候,岂止是一心二用?心思深重到极点,还偏偏一个能手撕天雷,另一个则心觉敏锐到可怕。”
活了两辈子,再不多想点,岂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如此想着,陈九笑眯眯的作死道:“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懂,等你活到我跟老陈这个岁数,经历得多了,自然就能做到高瞻远瞩。”
“呵。”
“砰。”
陈沉轻笑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少年的头上来了一下,敲得一声闷响。
本来陈九想急眼,又怕挨揍得更狠,咬着牙恨恨站起身,直奔瀑布而去。
换个玩意儿较劲去。
高逾百丈宽约十丈的瀑布激流、如银河倾泻般的砸落下来时,威力有多大?
陈九身处其中,感受的分明。
犹如一片孤舟行进在滔天骇浪中,眨眼便被吞没。
水流奔腾,陈九直接被冲走到湖里,身上每一寸肌肤、经脉、骨骼,都如遭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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