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戴楼村,还没到村口便听见大喇叭里传来一阵阵哭喊声,那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来回飘荡,怎么听怎么令人揪心。
离村部大概四五十米的马路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眼前的男女老少个个义愤填膺,少量青壮手上拿着棍棒刀叉,九四年把大伙的猎枪气枪都缴走,农村人家里藏了些冷兵器看家护家也不过分吧。果不其然,碰到传说中的群体事件。
陈友明在车子里透过两边门窗朝左右张望几眼,在人群里寻找有没有自己认识的亲戚,这一找还果然看到几个。
不一会,又有几辆普桑呼呼赶到,吱吱地刹车停下,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一帮子人,看走在最前面的应该是镇上某个领导,旁边伴行的几个人身位明显自觉地拖后半截,即使到这个时候了,官场上行走规矩还是要有,陈友明在部队里也见多不怪了,这是人之常情,咱不是公职大V犯不着计较这个。
下车!
陈友明开口后大伙陆续下了车,走上前给领导敬了个礼,“报告,派出所小陈前来报到!”
卿国文朝陈友明身后看了一眼,脸色陡变,毕竟是书记有涵养,当着众人不必多言,很快调整好情绪。
“好啊!辛苦你们了。你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眼前的事情,要快,拖不得!”
时间就是生命,是卿国文的政治生命,如果这次群体事件处置不当肯定受处分,说来也郁闷,针对农村税费征收不利,镇长顾正庭力排众议,决定成立工作组入村做村民的“思想工作”。
哪想到了戴楼村闹出人命,一个老农受过“教育”后含恨自杀,家里亲属不乐意了,扛着尸体占了村部,长期积累的干群矛盾一下子像火山开爆一发不可收拾。家属在大喇叭里喊冤,把十里八乡的人给惊动了,爱看热闹的国人发扬“不怕远不怕累”的精神拖家带小赶来围观。
顾镇长今天去县里开三农会议,镇综治办主任是镇长的人,平时阳奉阴违,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请假去黄海看病,而派出所三个领导都没来,把一个才入职不到两个月的小陈推到第一线,眼面前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陈友明大脑风暴模式开启,迅速权衡利弊,做出选择。
“领导,我觉得趁人还不多,赶紧把尸体弄出来,破坏掉大喇叭。这是我的一点粗糙的想法,请领导指正。”
“好!好样的,你敢带人跟我闯一闯这龙潭虎穴?”卿国文义无反顾地走向人群,看都没看旁边那些跟屁虫。
陈友明赶紧跑到卿国文身前趟路,围在村部外面的基本是吃瓜群众,看到有个穿警服的小年轻首先挤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微胖中年男子,应该是镇上大领导,乡下人多少怕官惧警,有几个人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去,这样陈友明面前自动让出来一个身位的通道。
看此情景卿国文反而内心一阵惊喜,原来人民群众也有明事理的,在大是大非前懂得进退,于是站住原地不走了,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感化他们,化解危机于无形中,扯开嗓子喊道:
“乡亲们,我来晚了!”话音未落,人群中传出一句不和谐的话“你是哪根葱,从哪个老鼠窝跑出来恶心人?”
这难怪卿国文,他是市委宣传部安排下来锻炼培养的干部,哪知道群众里也有借势呛人的主,眼瞅人多不怕事图个嘴快毛长。这话有点伤人,把卿书记后面的话给憋住了,不知道说啥了,进退维谷。
跟在后面的其他干部见状不能当着没看见,赶忙大声喊道,“各位乡亲,这位是我们镇党委卿书记,他是来解决问题的,请大家冷静,啊!”
陈友明没有回头看是谁在喊话,而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保持高度警惕,这是多年来锻炼出的本能。
突然不远处飞来一物直奔卿国文,一声“啊”就是那个谁在冷不丁的情况下喊出来。显然卿国文还傻站在那回味刚才那不和谐的嘲讽,根本没有感觉到危险的降临。
突然一个身影一跃而起,挡在卿书记身前摘了那飞来之物,紧跟着一个回头望月,只见他手中之物早已直冲云霄。只听“哐当”一声,村部屋顶那刺耳的大喇叭顿时没了声响,正当大伙都仰着头去看喇叭的时候,墙角下传来一句“我操,疼死老子了,哪个王八蛋扔的砖头!”
只见缝隙里一个四十开外的汉子抱着左脚在原地直跳,嘴里还骂骂咧咧。
吆喝,一砖双雕啊!当初在山谷里远距离投掷手榴弹自己绝对是王者,技术和感觉没丢下,陈友明一阵暗喜,不过他定睛一瞧,知道坏事了,这抱脚男居然是自己嫡亲三舅,这可咋办,小时候三舅经常给自己买零食吃,参军时还封了一千元大红包,恩情还没来得及报答,现在却砸伤了他脚,落个骨折什么的就麻烦了,以后如何面对自己老娘的唠叨啊。
刚才要逞什么英雄啊,遭罪了吧,三十六计走为上,马上扯呼,刚准备掩面而奔,突然自己警服被人一把拉住,转身一瞧,哇,是大舅舅。
见他一脸惊喜,陈友明只好地抓住他的手,脆脆地叫了一声“大舅舅”,大舅舅激动得应了一下,马上转过身子朝四周大叫,“广槐、广榴、广杰,还有你们几个小崽子,你们快来,看谁来了!”呵,嫡亲的叔伯的舅舅都来了,不要说一大帮表兄弟肯定也在人群里。
前一阵子还在家里喝酒搓麻将,今天又喜相逢,缘分啊。
陈友明忙和舅舅们、老表们一一打招呼,点头哈腰,香烟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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