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进如你们,也没有为演化论和设计论盖棺定论?”
“无法定论,”
震荡波摇了摇头。
他的手臂上投射出了巨大的钢铁星球:
“甚至我们自己的种族,也同时拥有这两种理论,彼此交织。
“而且,这涉及到我们种族最核心的特性:变形。”
“嗯……”
“为了让你更好地理解这个话题,我需要以激光鸟(Laserbeak)举例。
“陆,你可能不知道,激光鸟并非是来到地球后,才选择拟态成鸟类。
“由于那枚碎片,导致我,声波和与他共生的密探们,外形发生了变化。
“但在这种变化之前,激光鸟的外形,也是‘鸟类’——
“就是你理解的,适应于陆地和空中生活的高等脊椎动物,脊索动物门,鸟纲。
“然后,为了适应作战需求,它又选取了猛禽类,
“你看,这是它以前的样子。”
震荡波的手臂上,投影出了一只棱角分明,红黑两色的装甲巨鸟。
与激光鸟现在的样子不同,那巨鸟的外形略显抽象,有着鲜明的几何归纳特征。
但也确实是一只鸟。
震荡波继续说道:
“这种‘鸟’的拟态,与我们其他塞星人的战机、战车、猛兽等,并无本质区别。
“拟态的源头,都是塞伯坦。”
说到这里,震荡波的声音变得更慢,一字一句。
他的声调依旧没有变化,但他的吐字清晰而缓慢,仿佛在陈述非常重要的史料:
“亿万年前,刚刚孕育生命的塞星,曾在一次星球的呼吸间,扫描了宇宙中的所有生命形态。
“那个伟大的瞬间,‘火种蓝’的光芒横越寰宇,划过千亿光年。
“那道无害却无尽的蓝光,被数个比我们更古老的文明记载于历史,在漫长的岁月后,当他们与塞星人偶遇和接触,那历史性的瞬间也得到了证实。
“而完成扫描的塞伯坦,不仅记录下了这些形态,还推演出了这些形态有可能的演化方向,
“然后,祂将这些拥有无限可能的形态,无私地赐予了祂的造物。
“于是,最初的变形者(Transformers)诞生了。
“这些百花齐放的生命形式,结合塞伯坦赐予我们的力量和智慧,开启了伟大的文明纪元——自那时起,我们便称颂塞伯坦,称颂我们的父与母为:天尊。
“不仅感恩祂赐予我们火种,还感恩祂为我们带来了宇宙中的所有‘形态’。
“这些形态让我们受益无穷,不只是在个体层面,在文明层面亦然。
“陆,你们的文明中有一句戏言:‘科技靠考古’。
“但在塞星,这不是戏言。
“塞伯坦最初的反重力技术,就源于对一名上古塞星人的逆向工程。
“他的伪装形态,是一颗遥远星球上的大气生物,那种生物的飞行原理,跨越无数光年,被直接刻进了他的身体里,
“而他甚至从未抵达过那颗星球。
“他和他的科研团队的主要研究对象,就是他自己的身体。
“最终,他们成功制造出了塞星的第一台反重力飞行器,他的团队也成了最早拥有飞行能力的人。
“而他,就是追踪者氏族的第一代首领。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被另一个全方位超越他的追踪者击败,被迫传位,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此外,还有太空桥折跃技术,大陆桥传送技术,塞伯坦压缩技术等等,全都源于这种的逆向工程。
“可以说,塞星的许多重要学科,都是生物学的分支,塞星的许多技术,都是我们研究自己身体原理的副产品。
“曾有学者说过,‘我们的母星塞伯坦,其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拥有几乎所有技术与科技的古老神明,而我们则是祂的天使。
“‘塞星人的文明进程,不过是以自己为素材,去向祂学习的过程。’
“但身为一个科研工作者,我对此持保留态度。
“毕竟,我的老师哲拉萨斯,我的同僚雷翼,我自己,甚至民间学者猎魂蛛,都曾创造出前所未有的科研成果。”
震荡波停顿了几秒,以便目瞪口呆的陆明慢慢消化这段话。
良久,目瞪口呆的少年才伸出手,挑了个大拇指:
“牛X。
“如果文明是一场大考,那你们这是还没开考,老师就直接发答案了。
“真是得天独厚的种族。”
陆明在心中疯狂吐槽:
什么大过滤器理论,弱爆了。
你们tm才是其他种族的过滤器好吧?
他一面感慨,一面往嘴里狂塞能量棒,猛猛干饭。
现在是休息时间,他不止在与大波闲聊,也要补充些能量。
或许是忽然闲下来,他甚至感到有点饿了——他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啃进去了相当于五个成年人一顿饭量的能量棒,还在继续。
陆明倚靠在物资车边缘,顺着震荡波的话题继续问道:
“那你们觉得自己到底是属于设计论的产物,还是演化论的产物?”
“这就是争论所在,”
震荡波学着人类的样子耸了耸肩:
“我们的学者进行了漫长的争论,以及长达百万年的论战。
“一些人认为,我们是毋庸置疑的设计论产物,是被塞星意志塑造的存在;
“另一方则认为,天尊给予了我们近乎无限的,与时俱进的变形能力,这些拟态一直在不断迭代,这是演化论的铁证。”
陆明又掰开一块能量棒:
“那你算哪一派的?”
“我没有参与这场论战。
“但我曾提出过一个问题:
“假设,有一个塞星人,他的变形模式是一辆运输车。
“但他在一百个星周前和一百个星周后,其拟态的形态与原理大相径庭,
“一百个星周前,他是一辆六轮卡车,一百星周后,他是一辆磁悬浮卡车,
“而他形态发生改变的理由,有多种可能:
“可能是他的对变形齿轮的使用技巧达到了一定程度,发生了演进;
“可能是议会的‘铁堡路路通工程’通到了他所在的城市,导致他所属的工作组或氏族必须提高产能,他不得不变换形态;
“可能是他参加了一场音速峡谷的比赛,受到了选手们的激励,决定改头换面;
“可能是他在机油酒吧结识了一个极速星人,看着对方风骚的外表,自己也芯血来潮,想换个造型;
“可能是他在工作中遭遇了超能量体的过量辐射,变成了金属变体形态;
“还有可能是他家门口的改造店最近在打折,他觉得价格划算。
“提问,他在一百个星周前后的形态变化,是不是演化论的证明?”
陆明嘴角抽搐地看着震荡波的独眼。
这都哪儿跟哪儿……
且不说这些条件听起来五花八门,乱七八糟——
“一百星周,八千三百年的时间尺度,都够人类文明断两次代了,你们竟然还在研究一个人在此期间的形态变化??
“而且,你们的‘演化’还囊括了文明进程对个体的干预吗?”
“难道不能囊括吗?”
震荡波反问。
“呃……”
陆明眨了眨眼。
别说,还真是。
谁说文明进程中政治干预、经济周期、文化影响甚至消费偏好,不算是某种“演化”?
尤其当这个种族的个体拥有漫长的寿命,个个都体魄如神的时候。
“那这个……嚼嚼……问题的答案呢?”
陆明好奇道。
“没有答案,”
震荡波坦然答道:
“不是所有问题都要有答案。
“有时候,引发思考或混乱,就是问题存在的意义——这是符合逻辑的思想实验。”
少年坏笑着咽下嘴里的食物,指点着震荡波:
“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并非如此,”
独眼巨人认真摇头:
“实际上,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提出相似的问题。
“任何问题的提出,都不是提问者的才华所至,而是事物发展到特定阶段,必然出现的归纳和思考,
“而这场论战的本质,是塞星人对至高议会那持续千万年的功能主义统治所积累的不满,逐渐爆发的过程。
“那些坚决捍卫设计论的,往往是议会豢养的学者,
“他们捍卫设计论的根本目的,是为博派既得利益集团日益残酷的统治进行背书,以论证功能主义的合理性;
“而提出演化论的,多是议会之外的博派和冷组建者组成的松散学术团体,
“他们不断抛出演化论学术成果的目的,则是为功能主义之外的新社会关系和生产关系,寻求理论支持,投石问路。”
“嗝。”
陆明感觉自己都有点被噎到了。
不只是因为吃得多了点,还有震荡波忽然从生物学拐到塞伯坦政治学上,信息量有点大。
他摸了摸肚子,叹息道:
“所以最后,这两种理论已经和塞星的起源学说,乃至生物学都无关了。
“论战只是皮囊,变革才是暗线。”
“是的。”
“那论战的结果呢?谁吵赢了?”
“没人赢。
“陛下的出现,结束了这场漫长的论战。”
“……”
这下陆明是真饱了。
他长叹一声,看着天边的晚霞:
“用内战结束论战是吧?”
“对。”
“真有你们的。”
“谢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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