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未至。
长安城的喧嚣还未开始,只有蒙蒙晨雾在街头巷尾弥漫。天色才微亮,暗淡的星光渐渐被淡蓝的晨曦所替代城内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水冲刷过后的潮湿气味。
狄仁杰刚将寝服换下,他披上外衣,蹀躞带还未系上,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沉稳而威严的气场。就在这时,只听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几十余名狱吏鱼贯而入,他们身穿深色的制服,面带严肃的表情,手中紧握着长矛和盾牌,堵住了门口。
“你们这是在做甚!”狄仁杰厉声道。
狱吏之中走出一个人来。
“将此人拿下!”他手指狄仁杰,目光中的寒意与狠毒与一条咄咄逼人的毒蛇。
狄仁杰双眉一挑,还未待他开口,便听狱吏中又有一人道:“来大人,此人可是当朝宰相。”
那人冷笑道:“宰相?宰相又如何?也给我一同伏法,来人,将他带走!”
话音刚落,几名狱吏冲上前来,将狄仁杰团团围住。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敌意和威胁,仿佛狄仁杰是他们的死敌一般。
狄仁杰的神色依旧冷静,他环顾四周,对着围住他的狱吏们道:“你们想要带人,也要给我个理由!”
那人冷哼了一声:“你是朝廷的钦犯,这一点就足够了。”
狄仁杰淡然道:“我并未犯罪。你无凭无据地抓我,不怕朝野震动吗?”
那人哈哈大笑:“震动?我巴不得满朝文武都被震动一下,否则这大周还有什么指望?”他眼神一凛,“况且你还犯了谋反之罪!”
他不等狄仁杰辩解,向身边的狱吏使了一个眼神,狱吏们如饿狼扑食,一把钳住了狄仁杰。
狄仁杰神色未变,他冷静地对着那人说道:“你们若是无法给出我犯罪的证据,那就得将我放开。”
那人冷笑一声,“你谋反的证据确凿,容不得你狡辩。”
狄仁杰淡然处之,“口说无凭,我要看证据。”
那人厉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还需要证据?”他一挥手,狱吏们将一沓厚厚的文书砸在狄仁杰面前,“你自己看看,你的书信里写满了对大周的不敬之词,你与叛贼勾结,阴谋推翻朝廷。”
狄仁杰拧着身子朝那文书上草草过眼,上面确实写着他的名字,而信中的内容指认他与裴行本等大臣勾结李唐旧室,企图颠覆大周政权。他心中一惊,这可能是他的笔迹,但内容绝非他所写。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那人,“无论我怎么辩解,你都不会放开我,对吧?”
那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狄仁杰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我会在牢中等待我的审判。我相信大周的法律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
一个时辰之内,宰相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司礼卿崔宣礼、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七名大臣被一一抓捕,一同被关进了推事院的天牢里。
早朝的宣政殿,群臣前列空空如也。
“今日是怎么了,为何不见国老上朝?”武曌目光扫向群臣。
“禀告圣上,”武承嗣出班,声音带着冰冷,“宰相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等七名大臣已于卯时被捕。”
武曌眉心一动,“哦,朕怎么没有听说呢?”
“回禀圣上,事发突然且他们的罪行证据确凿。臣本以为,他们会在宣政殿上公开辩论,让圣上及朝廷诸臣得以明晰真相。然而,他们选择了逃避。”
武承嗣继续说道:“他们是朝廷的脊梁,是大周的栋梁。如今,他们却被指控谋反,这不仅仅是他们个人的灾难,更是大周的耻辱。”
“臣原本以为,他们能够在这个殿堂上为自己辩护。然而,他们选择了沉默。也许,他们已经在牢里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武曌一言未发,只是目光犀利地看着每一位大臣的表情。
此时,有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臣以为,七位大臣被抓入狱,是有人想借此机会掀起风浪,扰乱朝纲。”
武承嗣听闻,脸色微变,回头一看,那人是大理寺卿祈墨。
祈墨出班而立,看了一眼武承嗣,“你口口声声说七位大臣有罪,那么请问,你手中的罪证从何而来?”他步步紧逼,“从狄宰相等人入狱不过半天,这么短的时间,你如何能找到七位大臣犯罪的证据?”
武承嗣握着象牙笏板的手捏得指节泛白,他没想到祈墨会如此直接地质疑他,“祈大人,你这是何意?我武承嗣岂会欺瞒圣上?”
“是不是欺瞒,我想圣上心中自有判断。”他转向武皇,“陛下,臣以为,在此事尚未查明之前,七位大臣不能就这么被关在牢中。他们是大周的臣子,他们有权利在朝堂上为自己辩护。”
武曌刚要颔首,又听群臣后排传来一个凌厉的男声,“此事交由大理寺审查不妥!”
众臣皆回头一看,原来是那新晋监察御史来俊臣。他的眼神犀利,态度坚决,目光中仿佛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为何不妥?”武曌的语气透露出不悦。
来俊臣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大理寺与这些大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调查不公,如何服众?”
“那么,依你的意思,应该如何做?”武曌审视着眼前身着绿袍的来俊臣。
“应由推事院进行审查。”来俊臣的声音斩钉截铁,“推事院专门负责弹劾百官,纠正冤假错案,此案交由推事院来审查,再合适不过。”
武承嗣赶紧对武曌请奏道:“臣也以为,此案应交由推事院审理。”
武皇目光扫过三人,眼神深邃而凌厉,“来御史所言有理。那朕限你在三日内将所有相关证据呈交给朕。”说完,广袖一挥,“散朝!”
随着武曌的话语落下,整个宣政殿陷入了沉寂。七名大臣被抓捕的消息如同重锤般砸在了每个大臣的心头。
众人怀揣心事走下玉阶,如今李家与武家的皇位之争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阶段,这天下最后到底是谁的天下,目前尚未明朗,倒不如先明哲保身,静观其变。
只是这大理寺卿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公然与武家对抗……
众臣皆心底盘算着何去何从,离祈墨走得远远的,生怕靠近他被武承嗣等人看到,又扣下一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来。
武承嗣加快脚步,面色阴沉地走向孤身一人前行的祈墨,“我说祈大人,你说你一个青年才俊,放在光明大道不走,非要走这条与本王作对的独木桥呢?”
祈墨微抬下颌,淡然地直视前方的道路,“王爷,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维护大周的律法,并没有想过与谁作对。”
“这么说,你认定了要与本王作对到底?”武承嗣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祈墨一生只会认定公平公正,无论谁想要破坏这个平衡,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去阻止。”祈墨的话语坚定而果决,没有丝毫退让。
好好好……武承嗣在心底暗笑,拳头却攥得咔咔响。
东宫。申时一刻。
七臣被捕入狱的消息传到了李旦那,李旦面色一白,看来这下李唐江山是真的要覆灭了!
他的心如同被巨石压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殿下,您怎么了?”一名侍从看到李旦的脸色,担忧地问道。
李旦回过神来,轻轻摆摆手,“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殿下,您需要休息。”侍从体贴地说。
李旦微微点头,示意侍从退下。然后他独自一人走到栏杆前,手握着冰冷的栏杆,只觉得寒意如一条毒蛇,从脚底蜿蜒着,吐着信子攀到了他的肩头。
他凝视着庭院中被风雨洗刷得摇摇欲坠的树叶新芽,在风中无力地摇曳着、挣扎着,仿佛与他那颗悬浮不定的心一般,都在颤抖着、哀伤着,等待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李唐江山……”他轻喃着,这个曾经辉煌无比的词语,如今却带着一种沉重的负担。
他的心如同被针扎着,痛得无法呼吸。他深知,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才能挽回这个濒临崩溃的局面。然而,他又似乎无能为力。
“李唐江山……”他再次轻喃着,那四个字似乎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中,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带来一种尖锐的疼痛,他恨自己的无力感,恨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人受牵连。
此时,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屋檐下浮现。
一支冷箭猝不及防地朝着李旦的胸口直射而去。
“殿下!”幽竹如一道闪电般,闪身至李旦身边将那冷箭截在手中。
有刺客!李旦心头一惊,可又见幽竹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忙拉了幽竹问道:“幽竹,你怎在此,那尘霜她……”
幽竹来不及回答,与听松、探梅两人一同朝屋檐下那几道黑影直扑而去,却见那黑影不止几人,而是十几人。
“快传信给羽林军,让他们立即派人护驾!”幽竹转身对那些惊慌失措地侍从道。
这时,一道黑影从暗处浮现,再次向李旦发动攻击。不过这次,幽竹已经做好了准备,他飞身向前,矫健的身形如闪电般穿梭在夜色中。
“殿下,退后!”幽竹大喝一声,拔出腰间的短剑挡住了刺客的袭击。
听松、幽竹、探梅三人护在李旦左右,与十几名蒙面刺客不断周旋、围挡,连李旦都掏出了腰间短剑时刻提防着。
“御羽林军不就是在宫门外值守吗?怎么还没来?”探梅有些心焦,他们三个隐卫虽武功超群,可此时敌多我寡,三人已渐渐处于下风。
此时,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匕首从黑暗中飞出,直冲李旦而去。幽竹见状,疾速跃起,挥舞着短剑,击飞了那把匕首。
可他突然感觉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腿部传来,低头一看,见一支长长的银针正刺在小腿上。
“啊——”一声吃疼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幽竹心中一惊,转头一看,“殿下!”
三人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一只精钢匕首正扎在李旦左胸上,鲜血如绽放牡丹般染透了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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