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一架马车疾驰于街巷,哒哒马蹄被雨声所隐,很快消失在巷尾。
已经过了子夜,永宁坊长青巷内依旧灯火长明。狄仁杰端着手中的文书,眉头紧蹙。忽而有门吏上前,俯身一拜,衣摆在地上甩出一串水珠。
狄仁杰抬头看向窗外。此时风雨更盛,近在咫尺的庭院只能瞧见些许微光。
“这么晚了,是何人要见我?”狄仁杰放下手中的文书,他看向窗外,此时已是夜色苍茫,唯听见风雨交加之声。
“回大人,是文昌右相岑长倩。”门吏回禀道。
“快请他进来!”狄仁杰没有丝毫耽搁,他知道岑长倩深夜前来,必然有要事。
门吏领命而去,很快将岑长倩迎进了书房。狄仁杰看到武长倩的脸色苍白,神情异常紧急,他的心中不禁一惊。
“狄大人,我有要事相商。”岑长倩的语气十分严肃。
“坐吧,长倩,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狄仁杰示意他坐下,并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是关于皇嗣的事。”岑长倩深吸一口气,他看着狄仁杰的眼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只提到皇嗣,狄仁杰便在心中明白了几分,“可是老虎要出山了?”他今早已听说有位叫作王庆之的百姓,入宫单独觐见神皇请求封魏王为储君。
岑长倩听后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钦佩,“大人神算,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狄仁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请奏陛下,让皇嗣提前监国,以稳定朝纲。”岑长倩的语气坚定。
狄仁杰沉吟片刻,“此举必然会引起他人的反弹……你考虑过后果吗?”
“我已考虑过。只是如今形势紧急,若不先发制人,只怕会为他人所制。”岑长倩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毅。
“除此之外,还请狄公对李唐皇室鼎力相助,还望狄公多加留意那些对皇嗣不利的声音和动作。您一直以来都是朝廷中的正义之声,您的观察和智慧,将是我们稳定朝局的关键。”岑长倩说着,起身向狄仁杰深深一鞠躬。
狄仁杰忙扶起他,“长倩,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同为朝廷命官,理应相互扶持。我眼看着大唐社稷被摧毁,无数忠臣义士遭到迫害,我狄某岂能坐视不管?李唐江山,迟早要交到皇嗣手中,我们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唐的未来。”
岑长倩听后,心中感激不尽。他知道,有了狄仁杰的支持,他的计划成功的几率又大增了几分。于是,他再次向狄仁杰道谢,然后告辞离去。
看着岑长倩离去的背影,狄仁杰陷入了沉思。他心底暗想着,接下来的日子,朝廷必将风起云涌。而他,也将在这场风云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陈小,备马,我要出去一趟。”狄仁杰“腾”地一声站起来,向小厮吩咐道,急匆匆向门外走去。
“老爷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陈小赶忙从马厩牵出马来。
狄仁杰没有停下,亦没有回答,只是用力蹬镫,翻身上马,马蹄扬起雨水和泥浆,直向大理寺的方向飞奔而去。
“师父?”祈墨坐在花厅审阅着卷宗,抬头见狄仁杰连常服都未来得及换,便大步走入了花厅,身上的袍服皆被雨水打湿。
“师父何事如此之急?”祈墨命衙吏送来一套干净的袍服给狄仁杰换下。
“武承嗣怕是要有所行动了。”狄仁杰眉眼之间皆是忧虑,“我本想着他会暂时按兵不动,可今日听说有百姓上书神皇要求立武承嗣为储君,我方感有端倪。适才又接到李旦的消息称,武承嗣明日就要上朝堂告李旦谋反!”
祈墨心头一震,这消息怎会传得如此之快?
“我深夜前来大理寺,是前几日偶遇暮白,他说你们再查一桩与魏王府相关的命案。”狄仁杰接过衙吏递过来的面巾,拭去面上的雨水道。
“正是。”祈墨颔首,“只是此案的凶手当场咬舌自尽,再多的消息我们便无从得知了。”
“哦?”狄仁杰眉头一扬,“案子的卷宗可否让我过目?”
祈墨从案几上抽出卷宗,递给狄仁杰。
狄仁杰坐在花厅的软垫上,眼神深邃而凝重。他翻看着手中的卷宗,眉头紧锁。这桩案件并不复杂,但其中的疑点却让狄仁杰困扰不已。
“这个案子有些蹊跷。”狄仁杰终于开口说道,“此人似乎没有作案动机。”
“这一点的确是令人费解。”祈墨的眉眼在灯火下显得更加深邃,“唯一的解释,只有可能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所以我去吏部查了刘佳的档案,发现其实他并未孤身一人。当年他逃难之时,还带了家中幸存的小儿子刘柏,只是在逃难过程中两人走散了。刘佳进入魏王府做事后,曾托人打听过刘柏的下落,近几日才得到消息,刘柏在清水县,他本欲写信让刘柏来长安相聚,可如今又发生了此事。”
“若是有人指使刘佳,那必然是向他有所承诺。所以我派人放了信鸽去清水县密查刘柏,如今一算时辰,回信的信鸽应该是明日卯时一刻送达。”
“此事颇为复杂。”狄仁杰沉吟道,“若是刘佳真的被人指使,那么这背后之人必定不简单。他能够让刘佳在魏王府中行凶,说明这背后之人有权有势。如果那人是我心中所想的,那一切将迎刃而解。”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信鸽的消息了。”烛火的光芒倒映在祈墨眼瞳里。
“祈公子,已经很晚了,怎么还不歇下?”缪尘霜端着一壶安神茶走了进来,看见狄仁杰也在,有些意外:“狄公怎也在此?”
“有件要事。”狄仁杰简单地说道。
祈墨接过缪尘霜手中的茶壶,“这种事交给素问去做就好了,何须劳烦你。”
“已经很晚了,素问早就歇下了,我也不便去打扰她。”缪尘霜答道,她向来不习惯使唤别人。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赶紧回去了,”狄仁杰起身道走到祈墨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头,“若是明日此事可成,也能挽救你们李唐皇族于水火之中了。”
缪尘霜端着茶盏的手一滞,心弦一颤,你们李唐皇族?
……
卯时,祈墨立于大理寺后庭等待着。
“扑棱棱——”信鸽如期而至。
祈墨解下信鸽爪上的小竹筒,快速浏览了一番,便迅速将信纸收入怀中,转身回屋换了官服,拿了笏板出了大理寺的门。
缪尘霜透过窗格看着祈墨着一身绯袍离去的背影,心底仍放不下昨日盘旋着的疑问,为什么狄仁杰说的是,你们李唐皇族,意思是……
她转身走到书架前,取出手札,开始书写起来。
大明宫。
群臣手持笏板站立在大殿中央。
武曌依旧是听取了例行汇报后,才把目光扫向群臣。
“诸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武承嗣急忙出班,一脸严肃的跪倒在地,
“陛下,臣得到密报,皇嗣李旦意图谋反,恳请陛下速速下旨,剿灭叛逆!”
此言一出,大殿内立刻响起一阵议论之声。
武曌沉吟了片刻,脸色阴沉的看向李旦,冷冷地说道,“李旦,可有此事?”
李旦冷笑一声,不屑的看向武承嗣,“武承嗣口口声声说臣谋反,可曾有半点实证?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周兴急忙出列,举着笏板大声说道,“李旦,你窥伺皇位已久,早已引起众人不满,如今你暗中勾结权臣,更是意图谋反,真是狼子野心!陛下,臣认为,应该彻查李旦,改换魏王武承嗣为皇嗣以稳定我大周的政权!”
李旦看向武承嗣,目光凛凛,“武承嗣,满嘴胡言!陛下明察秋毫,你构陷忠良,该当何罪?”
武曌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先冷静下来。
此时,狄仁杰出班,说道:“陛下,微臣有言。”
“陛下,皇嗣李旦为人忠厚,深得百姓爱戴。他绝无二心,更不会与权臣勾结谋反。”
武承嗣嗤笑道,“狄仁杰,你这么说,莫非是收了李旦的钱财,为他开脱?”
狄仁杰淡然一笑,“武承嗣,你如此揣测,是何居心?陛下英明,自会明辨是非,你构陷忠良,才是真正的不赦之罪!况且你身负命案,还敢胆大妄为地跳出来指责他人!”
群臣又是一片哗然。
“哦?是何命案?”武曌扬眉问道。
祈墨出班,向武曌说道:“上月初八,大理寺在龙首渠发现一具尸体,经大理寺多番探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魏王武承嗣。”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武曌眯起眼睛,“祈寺卿,你有何证据?”
“陛下,微臣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武承嗣与一名叫做木尔塔娜的胡姬有染,而这名胡姬正是在龙首渠发现的遇害者。经大理寺追查,杀害木尔塔娜的凶手刘佳正是在魏王府任职。”
武曌沉声道:“这刘佳现在何处?”
“陛下,刘佳在审讯过程中承认了罪行,并当场咬舌自尽。”
“咬舌自尽?”
“微臣推理是武承嗣为了灭口而指使刘佳行凶。因为木尔塔娜掌握了武承嗣要告发皇嗣李旦谋反之事,被武承嗣杀人灭口。为了掩盖罪行,武承嗣指使在魏王府任职的刘佳杀害了木尔塔娜,并收买了刘佳。”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武承嗣急得满面通红,手指颤抖着指着祈墨。
祈墨目光冷峻,“木尔塔娜曾留下一封信,信中提及魏王武承嗣意欲诬告皇嗣李旦之事。”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纸,呈递给武曌。
武曌接过信纸,仔细观瞧。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武承嗣的脸色一白,他紧握双拳,身体颤抖,“这封信是伪造的!我怎么可能和这个胡姬有染?”
“若不是魏王所为,那魏王为何要将十两黄金于刘佳自尽后赐予刘佳的儿子刘柏呢?我记得刘佳自尽当日,魏王您可是对刘佳避之不及的,如何又善心大发了呢?还是说,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武承嗣怒气冲冲地指着祈墨:“你!”
武曌默不动声地将信收好,沉静地说道:“朕认为这封信的确是关键证物。然而,仅凭这封信纸,尚不足以证明魏王有罪。此事非同小可,必须慎重处理。关于李旦谋反之事,暂派左羽林将军张虔勖分派士兵严守东宫诸门彻查,改换储君之日改日再议,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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