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依山傍水,因以前出过王姓举人而得名。
年关将过,清晨风里还夹杂着细微雪沫子。西山脚下草棚院子里很热闹。
“你家新妇还没起啊,哎哟哟,真能睡,太阳都晒屁股咯。”李凤仙幸灾乐祸地拱火,去拍紧闭的木门,“起床起床!这人都进门了就该好好管教立立规矩,不然成什么样子了。”
王兰头裹棕色布巾,鬓角花白,一瘸一拐地从厨房拿出一吊肉,这是昨天孙子办婚礼省下来的,讨好地笑,“嫂子,这肉拿回去给福宝吃。”
王兰嫁的陆家是外来户,现在家里丈夫儿子都死了,大孙子又刚刚成亲,还是要和娘家处好关系,陆家才不会被欺负排挤。
福宝是李凤仙的小孙子,今年四岁半,李凤仙是王兰的大嫂,比王兰还大三岁,今年五十七岁,头上却没几根白头发,精气神十足,她得了好处,一脸笑意,还是不忘拍打门,朝里面喊:“我说阿风他媳妇,快起来了,哪有婆母奶奶干活,你一个新媳妇睡大觉的道理。”
“别敲了,大清早要死啊!”秦小舟朝门口吼了一句,捏捏身上的肥肉再死一次的心都有,这身肥肉少不得有两百五十斤。
她穿越了,不过是终于还完房贷放松睡一觉,醒来就穿到这身体里,原主是西边六河镇上屠夫家的女儿,腰肥体壮,十里八乡有名的泼妇,有不能生育的传言,年满十八岁没人敢娶,被官府强行婚配给了一个二十岁的山村汉子,昨天才成亲。
汉子叫陆云风,其余的信息她什么都不知道。
土房子里窗边有稻草床铺,靠墙边还有一张床,床边有两个柜子,处处透着穷酸样。
秦小舟拉开门。李凤仙差点跌进来,扶着门框拿乔,“哎哟,你这个新媳妇进了门可不能把你以前的脾气带进来,要勤快恭顺孝顺长辈,你瞧瞧你奶奶都起来了,就你还在睡觉,像什么样子!”
“以后家里的活,洗衣做饭都要你做,伺候婆母奶奶还有小姑子小叔子,那么多张嘴等着饭吃,你吃这么胖怎么好意思……”
“滚!”秦小舟正烦躁着呢,原主长得又凶又壮满脸横肉,此刻犹如恶鬼。
李凤仙一个激灵,看清秦小舟的体型后跳起来就跑到院子里,这秦小舟在镇上远近闻名,听说常年宰杀猪,一人能扛起一头半大的死猪,力气极大,一把杀猪刀挥舞起来堪比杀神,她原本想用长辈的身份压一压,没想到触了这杀神的霉头。
砰——
木门窄小,秦小舟被卡在门框上,侧身都没用,一把抓住门框气势汹汹地往外挤,还不忘招呼院子里看呆了人,“快拉我,这门太小!”
秦小舟大饼脸上眼睛被肉挤到只剩一条缝,脸两边的肉快堆到肩膀,像身子上直接长出脑袋,看不见脖子,现在被卡在门上,脸被憋红,面目狰狞。
王兰心惊胆战拉了一把新进门的孙媳妇,力气太小差点被拽倒,秦小舟叹气,“让开都让开——”
抓着门框一用力,灰土飞起,整个门框都被掰下来了,这门轻轻一掰就掉,显得她多暴力啊!
“你干什么?”陆云风出言呵斥!
他大清早拎上昨天剩下的一斤肉拉上牛板车去还村长,回来就看见李凤仙躲在院门口,两股战战差点吓尿,王兰脸色灰败,而秦小舟身上框着门架子,看着是要打人!
李凤仙热闹也不敢看了,拎着肉就跑,边跑边喊:“陆家打起来了陆家打起来了——”
秦小舟听到后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有病,无缘无故打架干什么!把门框丢到篱笆角,拍拍身上的土,呸了两口嘴里的灰,“我能干什么,出个门。”
出门把门框都拆了!
环顾一周秦小舟再次感叹陆家的穷,住在一片荒山脚下,两间矮小的土房子,一间竹子搭建起来的厨房!篱笆围做的院子,家徒四壁,老鼠来了都得饿死!
很快,篱笆外面就围满了人!
陆吉三十八年前孤身来到王家村才十五岁,又瘦又小是个乞丐,村里没人瞧得上,王兰心善,给了他一碗粥,后来他娶了王兰,才几年时间孩子有了房子有了,日子过得一日比一日好,王家村的人谁看着不眼红,如今一朝成破落户,自然要扯上几句闲话,指指点点。
“听说是太胖生不了孩子被退亲才被耽误,只能官府婚配!陆家也真是倒霉娶了这么一个新妇进门。”
“果然是屠夫家的闺女,你们闻着没,一身肉腥味,我家都好久没吃肉了,闻着味都想吐。”
“嘿嘿,陆家小子抱着这么个肥婆睡觉,会不会像抱着只猪?”
几个已经娶媳妇的汉子笑得猥琐,“我听说昨天这新妇进门后就躺床上睡觉了,估计还没有洞房。”
“对着这么头猪,硬不起来吧。”
“我在镇上见过,天天在铺子里剁猪肉,肉沫血沫溅一脸一身,身上的肉比案板上的猪肉都肥。”
“瞧瞧那手腕,一巴掌能呼死陆家婶子。”
“陆家娶了个母夜叉进门,以后日子不好过……”
“造孽!”
秦小舟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也不生气,笑着说:“各位叔叔婶婶哥哥嫂嫂要不进来坐坐,喝口热水,说那么多口干。”
她一笑,脸上横肉挤在一起,吓哭两个小孩,村里人哪里再敢逗留,说着家里有事都走了,院子里安静下来,秦小舟才听到另一间土房里有弱唧唧的婴儿哭,于是对一旁的陆云风说:“你的孩子?”
难道她一进门就成后娘了?
这个陆云风又高又壮,古铜色皮肤,面容周正俊朗,眉心却皱着,刚刚二十出头一脸愁苦样。
陆云风收拾篱笆脚的门框,只能当柴火烧了,“是四弟。”想了想又补充,“现在刚十个月。”
哇!这兄弟年龄差这么大的吗?“你家现在几口人?”
这么穷,不会有七八张嘴等着吃饭吧!不怪秦小舟啥都不知道,她穿过来虽然有原主记忆,但原主对陆家真的什么都不了解啊,原主十四岁被退过一门亲,十六岁又被退了一次,原主母亲气急攻心,醒来后积郁成疾病死了,原主爹娶了个寡妇进门,现在正怀着孩子,一门心思期盼着那寡妇给他生个儿子,哪有时间管原主。
陆云风头都不抬,手里砍柴刀挥舞,劈开门框,“加上你八口。”
王兰悄悄偷看了新孙媳妇好一会儿,见她没发火,心里安定了点,这官府婚配他们不能拒绝,可家里要是有个母夜叉这日子就真的过不下去了。
陆云行挑着一担水进来,看见院子里的秦小舟羞涩地叫了一声大嫂,心里又有点难过大哥那么好的人没能娶上一个好姑娘,他刚刚在溪边就听见了村里人的嘲讽。
他是陆云风的二弟,今年十四岁,身型单薄,又瘦又小还黑,挑水本来是陆云风的活,但今早陆云风有事,缸里的水昨天用完了,他就担起挑水的责任。
在院子里站木桩多尴尬呀,秦小舟拿过陆云行手上的扁担和水桶,“我去挑,水在哪儿?”
她怕两桶水把陆云行的小身板压折咯。
陆云行很不好意思,但他不敢和这个大嫂抢,这大嫂跟个小山包似的,他就是山包旁的一棵草,“屋后面有西山下来的溪流。”
王兰喊了一句,“燕子,你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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