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水泥马路割裂山丘荒野,直通天际。
自古财帛动人心,便是深夜时分,也少不了冒险赶路的客商。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在承受不住生活重压的人中,总会有一些选择更简单的方式,而商人无疑便是最好的目标。
这其中原因并不复杂,但简单的用善恶来评判,无疑是有些偏颇的。
商人们无疑是一群聪明的群体,自发地组成商队,以人数规模来应对危险,其中少不了刀尖舔血的武士。
一路上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历经天灾人祸、猛兽侵袭,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
当踏上平整的水泥路面,方才可以稍稍地松下一口气。
不少多次往返朝歌的护卫,已经掏出怀中的烈酒,跳上马车,一边饮酒一边赏月,悠闲的紧。
直到……
一辆无比宽大的马车冲破夜幕,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自身边冲过,卷起的风吹得火把猎猎作响,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再次淹没在黑暗之中。
咣当!
酒壶落地,浑浊的酒液化作泥尘。
“三儿,你看到没有,那是什么车?”
何麟抹了一把胸前的酒渍,扭头瞪大了双眼,看向身后黑暗,用力杵了杵身边的同伴。
自认为见多识广的他,在二十多年的护卫生涯中,还从未见过如此形制的车辆。
庞大、迅捷、压迫感十足。
最关键的是,那巨大车厢在如此速度下,所发出的声响竟然如此轻微,远逊于那清脆的马蹄声。
好似从地狱中冲出的怪兽,令人心悸。
“那……那是马么?”旁边的人猛地吞了一口口水,颤声回道。
何麟脑海中闪过庞大的黑影,伸手在一旁摸索,随后用力地握住身侧的短矛。
熟悉的触感驱散了心中的恐惧,吐出一口浊气,轻轻摇了摇头:
“照我看,怕不是妖兽,寻常马匹哪里拉得动那般大的车厢。”他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三儿,“而且你看到没,那车厢隐隐泛着光泽,怕也不是木料所制。”
“青铜的?”三儿有些破音。
“不知道,即便不是怕也相差不远。”
“谁家能有这般富有,用青铜造车?造孽呦。”
何麟看了一眼短矛顶端的破铜片,舔了舔嘴唇,嘘声道:
“莫要乱说,看方向乃是自朝歌而出,当是王室车马,王室富有四海,便是用青铜铺地,也不过是举手为之。”
三儿闻言精神一振,举目向朝歌方向望去,目光仿佛已经穿透黑夜,看到了巍峨的宫殿。
那里光华灿灿,遍地珠光宝气。
“皇宫里,茅厕怕不是也用青铜建的吧。”
“何止茅厕,厕筹都是。”
“嘶……臀部可能承受?”
“那有何难,细心打磨即可,据说触感冰润……”
两人越聊越偏,对皇室之人奢靡的幻想,渐渐驱散了心中的惊骇。
朦胧的月夜,为这神秘车驾披上了一层浓浓的神秘感,留下了一路传说,令无数旅人津津乐道。
麦香驾着马车,沉浸在思绪之中,只是分出一丝丝精力控制着车速。
如今的速度早已超过寻常马车数倍,娘娘们的舒适更为重要些。
对于她来说,此次离开朝歌,与逃命毫不相关,更像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危险?那是不存在的。
不要说驾车的两匹乌龙驹凶狠非常,寻常歹人遇上,也就是变成一顿夜宵。
更何况天上还有一片淡淡的浮云,紧随着车驾移动。
作为黄氏族人,老牛的能力她还是知晓的。
如今她的脑子已处在超频状态,苦苦思索着解决两种病症的良策,作为黄妃娘娘的左膀右臂,自家娘娘的性子岂会不知?
如此费脑之事,向来不喜为之。
自小阿娘便夸自己聪慧,这定然是不会错的,如今正是为娘娘效力之时。
贾氏的话为她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小侍女也当是有大志向的。
麦香捧着脸颊,紧闭双眼,用力感应着天地间的智慧。
她要……顿悟!
时间一点点流逝,车厢中的气氛略显压抑,三妃一直保持着沉默,反倒是侍女们表现得愈发亢奋,
低声讨论时,偶尔甚至夹杂着一丝丝火气。
“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大王是否贤明,有贤明的大王,才会有贤明的臣子。”
“你怎么知道大王会不会贤明,早知道不贤明,也当不成大王呀。”
“反正不能放纵臣子,大头之症我没有见过,反倒是肉瘤之症常见,看着就痛死了。”
“哼,肉瘤之症未必会死,那大头之症想想便知,必是早夭之相。”
……
贾氏面带笑容,拥被端坐,浑身好似散发着睿智的光。
对于侍女们的言论,并非有任何的轻视,只是偶尔摇摇头示意她们继续。
听着这些有些幼稚的话语,思绪有些飘远,渐渐与记忆中少年殷受的话,相互印证了起来。
心中不由得感叹:“子受这厮,果真是个妖孽。”
谁能想到,这话是出自一个未经及冠的少年之口:
“人的观点,很多时候与聪慧无关,更多是与所处的位置有关,看见的越少,意见越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绝非良策。”
两种病症的问题,当年她与黄飞虎都想不出答案。
因为所谓的病症只是表象的问题,想要解决却要从全局考虑,用药之时,君臣佐使一个都少不了。
当然,如今已经猜到了殷受的解决之道,就是不知结果如何,不过她很期待。
而眼前三妃的表现,也令人期待……
姜婉淑眯着眼睛,脑海对各种情况进行模拟,当然也分出了一分精力,留意着侍女们的谈话。
那些看似表象的言论,又何尝不是一种解决方式的开端。
什么引入宗族长老制度,对王权做出限制。
什么设立秘密机构,对朝臣进行查验监督。
什么设立严苛法度,对违反者进行严惩。
自然也有设立优厚待遇,以德服之的。
可谓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至少针对某一种情况,不能说没有效果。
不过……一国之事,又岂会如此简单。
这一年多来,经过了殷受的海量故事洗礼,她又岂能没有成长?
唇角渐渐勾起,口中嗫嚅着:
“表象……本质……表象……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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