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楼近辰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那花盆的边上挂了一块银牌。
上面用非常细的笔,写着红色的字。
“偶得种药法,取刚生之婴儿,及其胎盘一起种于调配好的血泥之中,可成血婴树,结婴果,果成之后形如婴儿。”
楼近辰不知道这一盆血婴树,是之前县衙里的人种的,还是这后面的人种的。
在一盆盆栽上面,正有一颗小小的果子在缔结,那小果子就像是一个小人儿,闭着眼睛,吊在那里像是在沉睡。
楼近辰站在那里看着,伸手轻轻的点在那婴儿般的小果上。
楼近辰倒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意识,只隐约的从盆栽的根部感觉到了一股恶意。
这恶意不是那种人与人之间的恶,而是一种类似于先天的恶。
荀子不是曾经说过吗?人之初性本恶。
楼近辰觉得有一定的道理,人一出生并无善恶之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下来,而后面接受的种种教育,都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这种生理上的本能蔓延开来。
各种戒律,各种道德的束缚,才造就了人类的社会,要不然的话就是如野兽一样。
楼近辰又听到了一声啼哭,就是从这个血婴树上发出来的。
它像沉睡的样子,但是就像是小孩在睡梦之中,也会发出一两声啼哭。
楼近辰没有去摘那个婴儿般的果子,而是继续走。
廊檐下面,有一个已经生锈了的铜铃,上面刻着咒文,楼近辰站在下面,仔细的看那咒文,其中有些地方被侵蚀,但是还认得出一些咒文。
“民风吹铃响,荡尽我心魔!”
只是这个风铃已经没有了法韵,或者说是原本的法韵,被这后面散发出来的神光侵蚀了。
楼近辰在这沉闷的风铃声中转身,又转过廓角,从后宅之中转出了来,然后他看到了卷宗室,卷宗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的推开那个门,一步步的走进去。
这卷宗室的里面有一点灯光透出来,那灯光昏黄,并不能够给这个卷宗室带来多少的明亮。
转过其中的一个书架,然后看到一个瘦弱的老人正伏案书写着什么,当楼近辰走近之时,却发现那个人其实已经死了。
他就趴在那桌子上面,手仍然像是在伏案写书的样子,刚刚楼近辰看到的,不过是他残留于这虚空里的一抹意识。
有人在纸上划了一痕,即使时过境迁,仍然是留下了痕迹。
当然,正常情况下是不会留下痕迹,正如普通人无法用手在石头上留下痕迹,但是这一片虚空已经不再冷硬,而是柔软,变得神秘了。
楼近辰伸手拿起那已经被尸水沾湿又干了的卷宗,他拿在手上看着。
一些尸水已经模糊了字迹,但是依然可以认清一些。
“王秀才来请县君主持公道,言其妻被隔壁家的大黄犬给奸污,然而黄犬之主人却来衙门里,说是王秀才的妻强污其犬……”
什么东西?楼近辰只觉得,这一段文字简单荒诞。
又翻开一页,这一页上面的文字更少。
“王老员外,夺其同族后辈的媳妇为妾……”
“小姐种血婴树……”
楼近辰继续翻后面的内容,这些上面都是记录着一些怪异和失德之事。
楼近辰看完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乱世至,妖孽作乱。
甚至这个记录这些事的人,也是死到临头都不知。
他又在这卷宗室里面随手抽出一卷卷宗打开看,这上面记录着一件案子。
又拿出一个卷宗,同样是一件灵异案子。
他没有再多看,环绕着卷宗室走了一圈,却发现,不知何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你是谁,怎么擅闯卷宗室?”
那人一缕花白的胡须和头发,提着灯,他看着楼近辰,眼中满是质问。
楼近辰眉头一皱,这人分明就是刚刚那个已经死在那里的人。
“我就是来这里看看。”楼近辰说道。
“你是县君请来的客人吧,这里是县里卷宗室,虽然这里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也属一县的禁秘之处,还请离开这里。”那人说道。
楼近辰也没有分辨,他决定顺着他的话,出去看看会有什么事发生。
只是当他跨出门之时,发现一股强大的摄力从身后传来,身后的黑暗竟将他于灯下的影子给抓住。
他回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与屋里那一片阴影缠绕在一起,像是自己有一件无形的披风,被无形的人抓住了,不断的往后拖着。
他也没有挣扎,往后退。
原本门口问他话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任由黑暗里无形的手,将自己拖回阴影之中。
回到了阴影之中,才发现,有一只只手在撕扯着自己的护身法念。
一个个无形的人,都是从一个个卷宗里冒出来的。
它们的名字与诡异之事记录在一起,这本没什么,但是现在这个县衙已经变得诡异,它们的名字,居然因为这里记录的案子而成了诡异。
刚刚楼近辰拿了两卷出来看,显然是惊动了它们,所以它们要将楼近辰留下。
这些都只是楼近辰一念之间的想法。
他在这一刹那,收束法念,观想太阳,法念随着观想太阳从内里的深处涌起,朝外翻涌而去,只一刹那,整个卷宗室骤然燃烧起来,阴影在火光里扭曲着,似乎想要将火扑灭。
但随着一声剑鸣声响起,火势大涨,阴影在火焰之中消退,似有无数的惨叫声响起,楼近辰拄剑而立于火焰的中心。
就在这时,县衙大堂那边似乎有什么被惊动了一样。
楼近辰的耳中听到一片急促的脚步声,思感之间,有无边的黑暗如潮水涌来。
黑暗之中,一个个穿着捕快差服的人,提着铁链和锁具,其他的人拿着一根根的水火棍,周身煅烧着一层似火焰般的神光。
铁链的声音以及密集的脚步声,像是战鼓一样,涌上心头,那一股恐怖的气息汹涌而来,楼近辰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动。
越来越近,那无边的黑暗涌来。
而这卷宗室里被焚烧的诡异,在这一刹那像是得到了某种强大的助力,阴影在火焰之中扭动着,竟是想要反过来扑灭火焰,并有些还朝着楼近辰的身体缠绕而来。
门外的虚无里突然有一条铁链飞来,朝着楼近辰的身上缠来。
楼近辰可没有以身试法的想法,即使是要试,也绝对不是现在,他手中的剑瞬间出鞘,点在那乌黑的铁链上面。
“叮!”
一声轻响,在这片寂静里格外的清晰,有人从虚无里跃出,镣铐如锤的挥落而下,他手中剑颤抖,划过那镣铐的边缘,而他的人也动,镣铐如锤,带着巨大的力量。
剑势有轻重快慢,但是剑法还有一个更为根本的气质,便是剑走轻灵。
剑上面的感触传到他的身上,他人动了,带着剑动,同时从虚无里有一根黑红两截的木棍挥打而下。
楼近辰如受到微风便被吹起的羽毛,瞬间飘了起来,同时一剑已经点在了那水火棍的棍尖处。
从黑暗里出现的这些捕快,已经成了某种强大的诡异,他们既似存在于过去虚无里的,却又在现在袭杀着现在的人。
他们身上有着神光涌动,他们手中原本平凡的武器,此时还有着无边的神力。
楼近辰居然看不清有多少的捕快,在黑暗之中围了上来,他们已经与这卷宗室里的诡异连成了一片。
如阴影,如神魔一般,朝着楼近辰涌来。
楼近辰的双眼已经泛起月色,心月诡眼之能,让他在这一刻看清楚了那虚无的深处,坐着一个被铁链紧紧捆缚着的人。
这人一身的官袍,显然正是那个县君,只是此时他的双眼却涌动着疯狂与黑暗。
除此之外,其他的那些捕快也都被楼近辰看清了,这些捕快每一个人看上去都似正常的,但是仔细看会发现他们的脸已经不是活的人,眼底泛着死灰。
楼近辰朝着那些捕快冲了过去,手中的剑顺势挥动,在挥动的一刹那,他人与剑一起被光辉淹没,只见那一道光辉跳跃着,灵动无比的从众捕快之中穿过之后。
那些捕快瞬间不动了。
或是头颈分落,或是被剖成两半,又或者是拦腰而断。
没有一个诡异的捕快可以碰到他的身体,也没有一个可以承受得了他一剑。
剑光往那黑暗深处一刺,便已经落在了那个县令的身前。
县令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他剧烈的挣扎着,身上捆着的铁链涌起了金色的光。
这铁链是某种镇魔锁魂捆尸用的法器。
而这里居然是在那县衙的公堂之上。
县令虽然剧烈的挣扎着,却根本就无法动弹。
楼近辰还剑归鞘,开始打量这个公堂,发现之前整个公堂应是被改成了一座‘神寺’,因为这里面的符纹,柱子上面刻着的各种祭文和约束之语格外的多,而且复杂。
楼近辰看完之后,再看那个县令,眼中多了一丝的感叹。
如果他没有料错的话,这个县令是想以身为引,将‘秘灵’封禁在自己的身中,然后欲将之消化,如此这般,若是真的成功了,他就是在世的‘神灵’了。
楼近辰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这个方法,这比他所了解的建‘神寺’之法要复杂危险的多。
他应该也是给自己做了预防的,所以将自己捆着,也可能这是他仪式的一部分。
他接引来了‘秘灵’,也锁捆住了,但是他自己也死了,而那些帮着他的捕快们,却在秘灵的影响之下成了诡怪。
此时的‘县令’可以说是一座肉身像,将自己困在这里。
楼近辰沉思了片刻,他将那公堂的大门打开,门外已经天黑了,正面临着大街,而这一条大街显得格外的安静一些。
他在思索怎么处理这事。
一杀了之,将那秘灵分身彻底杀了,自然是一了百了。
但是‘神寺之政’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个天地不再那么的冷硬。
即使这个县令已经做出了这个选择,人也已经死了,那就这样吧,他决定以这县令的肉身为根本,再重塑一座神像。
他在想着用什么办法塑像,塑像当然不是单纯的塑造,而是要重新封印,他可以看得出来,如果自己不来,这县令过个一两年就会自己脱困。
他坐在公堂的门槛上,一直坐到天亮。
东方有光线照在瓦面上,淌在地上,形成一片红白的颜色。
楼近辰想了一夜,他也只想到以五行封印的方式。
而在他看来,最佳的莫过于阴阳之法镇压一切,无论什么都无法逃脱。
但是他对于阴阳的领悟,还只是在日、月这两点上,还没能够领悟阴阳。
他对于日、月的感情,现阶段也不适合镇压封印。
倒是五行相生相克,如链条一样缠绕在一起,可以形成封印,世间万物,亦难脱五行,能够跳腾出五行之外的东西,也不是他所能够对付的。
他决定取五色泥为其来塑像。
天才亮一会儿,无眉画皮女便跑到那个墙角,朝县衙这里看来,看到楼近辰之后,立即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昨天晚上她还是担心了一整晚,而东家娄寄灵却是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楼近辰向那无眉画皮女招手,让她过来。
她立即跑过来,因为画皮风格的原因,她笑起来无比的诡异。
“你去打听打听哪里有五色泥,就说我要重塑‘神寺’的神像。”
无眉画皮女听了之后,立即跑回去跟娄寄灵说,而娄寄灵她也不知道,不过,她倒也有些办法,让无眉画皮女到人多的地方去宣讲楼近辰要重塑神寺。
也不知道是楼近辰原本的名声就大,还是昨天杀了四海商行的墨大士,所以没多久,楼近辰便已经见到了有人扛着一袋袋的五色泥土来了。
同时还有一些人和异人都来到了公堂之外,他们并不是很靠近,只是远远的行礼。
楼近辰朝他们点头,让他们将五色泥土放下,然后他开始作法炼土。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些事,一边思考一边做,这是对自己心中想法的一种践行,这不同于战斗,但一切的思索与所得,都将会被引伸到剑术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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