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舒适的环境,会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
豪华的船舱里,卫渺正在大快朵颐吃火腿三明治。
“卢大哥,工藤太太他们去港岛做什么?”
卫渺尽量忽略船舱隔壁女人有些尖利咒骂声音。
“记得我给大郎找的那个洋人医生吗?”
卫渺想了想,好似一个看精神疾病的医生。
“给大郎看病?”
卢平生将双腿翘在实木的书桌上,身体微微后仰,开口道:
“给她自己。”
卫渺狐疑看向卢平生,“你调查她?”
卢平生勾起嘴角,否认道:“别瞎说,我没有。”
卫渺一副鬼才信你的表情。
她甚至怀疑这次住奢华头等舱也是卢平生有意为之。
毕竟对外大方的卢大哥,总会对他嘀咕,说一百块可以买多少粮食,多少棉花药品。
他会花几百美金住豪华船舱?
卫渺喝一口冰过的橘子汽水,继续问道:
“我瞧工藤太太好似受打击太严重,心中充满了仇恨。”
卢平生身体微微直起,眼中带着怪异的光芒,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吗?”
卫渺觉得卢平生奇奇怪怪的,“侬要做什么?”
卢平生手指敲击大腿,低语道:
“侬说,如果宪兵队司令的家眷,弄死法兰西领事的情妇,会不是严重的外交事故?”
卫渺咽下口中带着烟熏味的三明治,“那杜兰德先生可能要苦恼几天了。”
卢平生嗤笑一声,带着对人命的漠然,隽秀的脸庞在摇晃的吊灯下面忽明忽暗,像个反派。
卫渺无感,埋头苦吃。
隔壁船舱里,正规静坐的工藤大郎一板一眼吃饭。
耳边充斥着母亲略显神经质的话语。
“卢桑啊,他若不是个支蜡人该多好?”
“大郎啊,这次见到你叔叔,你一定要求他送你去特殊学校,只有在那里,你才能快速成长为和你父亲一样优秀的存在。”
工藤大郎放下手中筷子,恭敬点头,“嗨!”
看着儿子乖巧的听话的模样,山下智子欣慰之余,揪心的疼痛。
她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如今必须要成长起来。
“大郎,我会让爱子陪你一起的。”
她捂住胸口,柔声道。
工藤大郎抬起黑漆漆的眸子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恭敬点头道:
“多谢母亲!”
他话音刚落,刚才还温柔似慈母的女人突然发疯一样冲向他。
瞬间他就被压倒在地上,脖子上枯瘦的双手不停的用力,女人口中发出野兽的嘶吼。
“你这个废物,为什么对父母没有情绪波动,却对一个支蜡女人那么上心。”
“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工藤大郎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仰头看着船舱顶部微微摇晃的吊灯,感受着颈部收紧,能够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感觉让他很沉醉。。。
忽然,脖子上枯瘦的双手松开,他的母亲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瞧见什么怪物一般。
她紧张的把眼神空洞的孩子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邮轮是在第四日下午到了沪上码头。
顶层的甲板视野极好,远远能瞧见码头忙碌的场景。
光看画面就仿佛能听见熟悉的声音。
等船靠近停泊在码头的时候,卫渺正喜滋滋的指着外滩路边一个卖桂花糕的摊子道:
“卢大哥,阿拉下船就想吃他家的桂花糕。”
卢平生整理了身上白色的西装,顺便把自己脖子上的红色围巾重新打了结。
卫渺看他臭美,“侬这般风流倜傥,也无女子欣赏,何必。”
卢平生敲她才剪短的发茬脑袋,愉悦道:
“阿拉这叫体面,体体面面,晓得伐?”
说完看卫渺捂额头瞪眼控诉望他,他却双手插兜,吹着欢快的口哨,一副小爷心情很好的模样。
好在因为马上就可以见到家人,卫渺心中也很好,难得不和他计较许多。
两人说话的工夫,就有宪兵上了甲板,轻轻敲响了工藤太太的舱门。
“卢桑,卫桑,我们先行离开,改日再聚!”
工藤太太今日穿依旧是和服,沪上的冬日比港岛要冷冽几分,她的脸颊很快在寒风里多了一丝红晕。
“嗨!您慢走。”卢平生弯腰哈背,比这几个宪兵还恭敬几分。
等他们下了甲板不见人影后,卫渺扯了扯他的衣服提醒道:
“人走了。”
卢平生没有抬头,大声道:“我要用我的方式恭送帝国英雄的遗孀。。。”
卫渺:……
两人给了船员小费, 顺便自己也提着大包小包的下船。
“侬在沪上也算小有名气,怎么无人来接你?”
卢平生眼神四处打量,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在拥挤的人群里有人高喊:
“风,风,风!”
明明是简单的三个字,却被喊出了声嘶力竭的声音。
卫渺好奇的寻声看过去。
“砰!”
一声枪响过后,有人惊呼,有人咒骂。
卢平生一把扯过卫渺,朝着路边的车子小跑过去。
“阿渺,在车里不要出来。”
卫渺被塞在车子里,对上杨秋实黝的敦厚的面容。
“杨大哥。”卫渺喊人。
杨秋实胡乱答应一下,扭头看向车窗外面追寻卢平生的背影。
“有人中枪了。”卫渺给他解惑。
“这码头,每天都得死上好些人,不然黄浦江的鱼儿们不习惯。”
杨秋实闷闷开口,显然他比卫渺见过更多这样的事情。
沪上纷乱,仿佛全世界的势力都在疯狂的涌进这摩登时尚的消金窟。
人都想活出个样子嘛。
脖子上红围巾消失不见的卢平生正死死握住拳头,站在看热闹的人群里。
他的眼睛在人群里搜索,眼前一排一排字体出现。
在十多个‘特高科行动组’过后,终于落在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中共特科,船夫。”
卢平生透过人群的缝隙,蓦然的看见特高科人把船夫抬上担架,滴滴答答的血液仿佛敲击在他心头。
历史上,这位船夫同志,就死在今年的冬天。
唯一不同的是,今年冬天船夫同志是为了他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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