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平生在宴席等了好一会儿,卫渺还没出现。
醉鬼小野宗鬼哭狼嚎唱着自己家乡的小调,眼角含泪道:
“妈妈,我想妈妈了!”
卢平生敷衍地安慰他道:“想妈妈怎么不回家?”
小野宗打个酒嗝,脑袋摇晃似拨浪鼓,用生硬的汉语道:
“不回去,东方大大滴好,吃饱穿暖还有钱,大大滴好,花姑娘也大大滴好。。。”
卢平生表情没有变化,心中早就不耐烦。
他从小野宗只言片语中了解过他家情况。
他家在本土也是普通家庭,家里没有田地,打鱼为生。
在他十岁的时候,父亲死在海上,母亲带着三个孩子艰难求生。
刚过十六岁的小野宗感觉日子无望,随着浪人来东方淘金,因为胆大细心,为人机灵,摸爬滚打下也混出了个人样子。
活脱脱的翻版王三强。
他通过金手指看过小野宗的资料,这人不光是公共租界的倭人督察,也是海军陆战队的特工。
海军陆战队情报处主要负责刺探当局的军队和警察的部署。
这小子在公共租界当督察,获取华界的情报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即便敌人也会思念母亲,也会担忧姐姐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弟弟会不会调皮。
依旧改变不了他们对待我们母亲的残忍,姐姐的觊觎以及弟弟的欺压。
所以,哪有人是无辜的呢?
卢平生招手,让服务生把同样喝醉的乔治扶了过来。
刚好他们一个思念远在西洋为人妇的情人,一个思念在故乡操持家庭的苍老母亲。
这俩强盗,应该能够共情。
卢平生双手插兜准备去厕所找卫渺,该回家了。
路过门口的时候扭头看去,目光微微一顿。
张二那狗东西竟然没走,竟然守在宴会厅门口,这是誓不罢休啊。
宴会厅有两个厕所,卢平生找了一个,没发现卫渺不说,还差点让酒鬼占了便宜。
卢平生朝着第二厕所行去的时候,被人喊住 。
他回头见是金雅之,笑眯眯地停下脚步。
“卢先生也准备离开了?”金雅之对卢平生的印象不错。
有留洋背景,和洋人年轻一辈关系不错,刚才瞧着和白家大公子也相谈甚欢。
最主要的是,这小子有钱。
对于一个财政部长来说,有钱人很多,像卢平生这样的有钱人可不算多,交好可以做很多事情。
卢平生好似看不见中年男人眼中的衡量和算计,“金部长也要离开?”
金雅之道:“家中妻子妹妹等着,吩咐若无要紧事情,十点必须归家。”
卢平生夸赞,“如今像金部长这样顾家爱家的人不多见喽。”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洗手间门口,还没转弯要进去,就见有人光着屁股冲出来了。
“啊,杀人了,杀人了!”
凄厉的喊声随着他白花花的屁股一同,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卢平生和金雅之的表情瞬间变了。
金雅之转头就走,卢平生却是冲了进去。
“阿渺。”卢平生喊,无人回答。
低头就看见一个隔间门缝里缓缓流出来大滩的鲜血。
“卫渺?”
卢平生脑子一片空白,觉得自己的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地上鲜红粘稠的血液里,卫渺的衣服上的扣子是那么的显眼。
怎么会?
卢平生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越是这样越是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只能大口大口地干呕起来。
王三强带人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卢平生蹲在地上,一手扣着自己脖子大口大口喘气,一口按在流出的血液里。
“兄弟,怎么了?”
王三强上前,想要去触碰卢平生,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卢平生,就看他跌坐在地上。
果真是小白脸,见个血就吓成这样。
王三强脸上担忧,心中吐槽不已,同时也很烦躁。
他就不能风风光光地干成一件事儿吗。
每次都要整除出人命才算?
越想越气的王三强一脚踢开洗手间的门。
“喔唷!要西伐!”
身后跟着的巡捕们也都瞪大眼睛,没见过这样场景的,也都低头干呕起来。
卢平生瘫坐在地上,双眼血红。
他第一次不敢去看里面的场景,他无法想象若是阿渺,他该如何交代。
他该怎么给阿鱼婶他们交代,他该如何给这个国家交代。
是他没有护好阿渺的。
她12岁的生日都还没有过啊。
“哪里来的狗东西,也太特娘的残忍了抹脖子不算,竟然还开肠破肚。”
“肯定是仇家干的,不过一个大男人为什么穿旗袍戴假发啊。”
“管他穿什么,真够晦气,竟就这样死在腌臜之处。”
“老子往后再也不敢吃猪大肠了。”
卢平生透过几人腿间的缝隙,终于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墨绿色的天鹅绒旗袍被高高地推在胸口,腹部的五脏六腑也都流了出来,其中胃部被人划破,一片狼藉。
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躺在小小的隔间里。
他的头最先应该在是门缝处,被王三强那一脚踢得移动了地方,脖子上的动脉被划开,断口处依旧有血在往外慢慢渗出。
不是阿渺,随着这个想法出现,卢平生的凝固的血液开始流动,刺痛过后,脑子开始恢复工作。
目光落在破开的胃部,他的第一反应是取情报。
是什么情报如此重要?要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带出来。
又是怎样紧急的情况,用了这样粗鲁的方式把情报取了出来。
卢平生想到了张二不顾租界追进,要找的地下特科人员。。。
王三强骂了一声娘后,黑着胖脸指挥人开始清理现场。
金雅之上前走到卢平生面前,“卢先生,咱们先离开这里吧。”
卢平生眸子猩红,拒绝了他的搀扶,虚弱道:“我手上染了血,自己起来。”
金雅之微微点头,心中也有些烦躁,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
卢平生踉跄起来,目光随意扫过那张青白交加却平平无奇的脸,飞快地挤出人群,走到外面的洗手台上,清洗手上的血迹。
不知道为什么,洗手时候,握住手心里的纽扣,他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卢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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