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藏宝室里,卢平生看着几个透明的容器里装着的淡黄色的结晶粉末,呼吸重了几分。
“这些是我用加热法提炼出来的磺胺粉,我做过纯度测试了,比舶来品要高上几分。”
卫渺小手背着,表情淡淡,仿佛这是极为简单的事情。
其实加热法提取磺胺粉虽然最简单直接,但危险系数最高,一不小心就得爆炸或者中毒。
好在她的脑子十分好用,而且无感强烈,对于这些微不可察的元素把握手到擒来,似乎天生就能呼风唤雨一般。
卫渺暗自腹诽,觉得自己若是血脉传承完全,应该是个了不得存在。
“又想什么美事儿呢?”卢平生敲她额头。
卫渺摸着额头不满瞪他:
“卢大哥,如今阿拉脑袋珍贵得很,敲坏了侬成首富的美梦就要破碎了。”
卢平生讪讪,“你半个月就研究出来?然后一天就做出了这么多磺胺粉?”
卫渺看着磺胺粉,不满道:“如果做成药片和针剂,就需要专业的生产线了。”
“难度大吗?”卢平生紧张地问。
“药片没什么难度,有淀粉和压药片的机器就可以。针剂的话,需要专业的无菌实验室和生产线。”
口服药片和静脉注射的标准完全不一样。
卫渺事无巨细,毕竟她也希望能够快速量产啊。
卢平生压下狂喜的表情,心中暗自合计。
卫渺把事情交代完了后,对卢平生道:“我们用什么包装?”
卢平生沉思一会儿,“和舶来品一模一样的包装,这事儿我来弄。”
卫渺正有此意。
卢平生看她又在打量暗室里的八个青铜灯座,心中暗笑。
小鬼头还是没有死心,觉得暗室里的财宝不止这些。
第二日一大早,卫渺揉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听着卢平生给丁医生和白玫瑰打电话,约好三天后见面。
想着要分钱了,那样大的一笔黄金,足够她快活一阵子。
“小吴哥家怎么办?”卫渺问。
卢平生想着,自从上次事情后,吴子阳押着李晓雅一直住在医院,而他直接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极少回来。
“无妨,我明天还要去租界,到时候去巡捕房找他就行了,我们磺胺卖给倭人的事情,该知道都知道了,如今也没有瞒着李晓雅的必要了。”
其实早就没有了这个必要了,但他习惯了谨慎。
“不知道今早阿妈做什么好吃的。”
卫渺伸腰出了门,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洗的油绿的桂花树,心情颇好。
只是看着阴沉沉的天气,只怕今天又是一个阴雨天。
院门敲响,卫渺踩着通往院子门口的青石板去开门,门口是端着丰盛早饭的卫丽和卫萍。
“阿玲和阿然呢?”
卫渺将卫萍小手端着的一碟子锅贴接过来。
卫丽跟在她身后往里走,“他们昨天从学校回来就拉肚子了。”
卢平生去接卫丽托盘的手一顿,“拉肚子?吃坏东西了?”
卫萍跟在自家大锅身后,进了路大锅家的客厅,主动爬上桌子张嘴吃了自家大锅投喂的一小口蒸饺,鼓着腮帮子道:
“不是,是学校好些同学都在呕吐拉肚子。”
卢平生猛然起身,他面前的盘子掉在地上,里面的食物碎了一地。
卫渺抬头看他,他头发因为刚刚洗过,水珠滴在脸上,加上现在苍白惊愕的表情,颇有几分破碎感。
“卢大锅,别怕,碎碎平安哦,不挨屁屁。”
卫萍的童言童语让卢平生扯了扯嘴角。
卫渺已经起身,“卢大哥,我回家看看。”
卢平生想要开口说,“别回去”,但最终只是张了张嘴。
“你们等一下。”
他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喧哗吵闹。
透过开着的院门就看见街坊邻居聚集在一起。
“什么?做什么把弄堂封闭了?”
“夭寿哦,弄堂口站了举枪的巡捕,有苦力在砌墙封路。”
“这是要什么?”恐慌的声音四起。
卢平生察觉到情况不妙,回屋去打电话,卫渺也皱眉寻思,心中略微有些茫然。
门外的街坊邻居都被惊动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相互交换信息。
“阿拉早上出去的时候,发现咱们菜市场那边五六条弄堂都被封住的。”
小江苏每天天不亮就去屠宰场买猪肉做馄饨馅,虽然路途遥远,但能够省下二十个铜元,一个月下来也不老少的。
“为么事被封知道吗?”崔阿婆连忙问。
她在这块生活了一辈子,见惯了各种事情,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面皮绷得很紧。
他儿子崔立平光着膀子,打着哈欠出来,一看举枪的巡捕,瞬间清醒几分,缩了缩脖子又退回屋子里去。
“听说是棚户区有人跑出来了。”小江苏说完,整个人也打了个寒颤。
他和儿子为什么背井离乡,不就是当年的一场痢疾,老家十室九空,只有他和大儿子命硬躲过一劫。
“上次,你们谁说棚户区得了什么传染病?”小江苏的嗓音从来没有过的尖利。
正在议论纷纷的人,都变了脸色。
崔阿婆家楼上的窗户打开,崔丽娟露出一张愠怒的脸对下面抱怨道:
“大清早的,怎么这样吵闹,扰人清梦的。”
小江苏抬头,呆呆地看向半倚着窗户的女子,觉得自己心中的恐惧都小了两分。
“丽娟妹子,侬啥时候回来的?”他干巴巴地问。
崔丽娟半眯着眼睛,捂嘴打个哈欠,娇笑道:
“阿拉天亮时候回来的,给我煮碗猪油馄饨,多放葱花,少猪油。”
“哎,哎,好的唻。”
小江苏顿时惊惧全无,转身回自己的馄饨摊子,给崔丽娟煮馄饨去。
而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好的心思了,举枪的巡警,正在砌墙的弄堂口,都让他们恐慌不已。
只有倚在理发店门口的董太太表情好些,她甚至发出一丝嘲讽的笑声。
传染病啊,她经历过,她就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
烂命一条,烂人一个,死不死的都行。
想到这里,她转身进屋,咧嘴露出个笑,似乎扯到伤口,秀眉微微拧起,随即嘴里哼着家乡的小曲儿。
“阎惜娇在楼中满怀愁思少精神,忽听得妈儿娘叫唤声,楼下来了我心腹的人。”(注1)
本就焦灼无措的众人,听着这样婉转幽怨的曲子,心中惶恐更甚。
“门口有人在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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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扬州小调知心客,天涯歌女的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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