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走进了那宫墙之下埋着的残忍。
放眼望去,昏黄的烛光下,深邃的甬道内,跪着一排看不到尽头的女天使,她们统一被锁链拷死,朝着一面向着王宫中央的墙跪下,有的衣衫褴褛,也有的甚至赤身裸体。
而苏陌一一走过每一个下跪着的女天使,他没有言语,视线也是匆匆掠过,直到在一个穿着华服的女天使身上停下。
女天使是一身银白色的瑰丽长发,双眼紧闭,裸露在外的肌肤素白如雪,和其他下跪着的女天使不同的是,她的锁链已经被敲碎,碎渣散落一地。
她的面前也跪着一个老人,苏陌看着老人熟悉的面庞,轻叹了一口气。
最后的结局,故事里没有写完的结尾,在老人与女天使相拥的情景,淡墨描完。
这也或许是这一代天使最好的结局了。
苏陌继续往前走,顺着宫墙下的甬道慢步行进,甬道渐渐拉高,出现了向上的台阶,等到台阶慢慢变缓,一道大门敞开在苏陌的面前,他没有犹豫,跨了出去。
入目即是王宫内部雕绘描摹着的精美壁砖,大厅顶部悬挂着一个天使翅膀样式的双翼塑像,穹顶全都用坚实的石柱构造而成,大厅的正上方是苏陌印象里的王座,王座憩息着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象征着他还活着。
“王上。”
苏陌一如既往地抚胸行礼道。
哪怕他们之间有着间隙。
“你来了。”
老人的声音失去了以往的中气,像是一个真正老人那样,声音沙哑,喉咙里似是卡着些什么,每一个字词间都有着沙沙的杂质。
“我来送你最后一程,王上。”
苏陌的表情上看不出一丝得意,倒是平静至极。
“谢谢。”
老人难得地叹了口气,他望着王座下的青年,神情有着些许复杂。
“是我执着了。”
“死亡面前没谁不是不执着的。”
苏陌平静地为老人解释道。
“不必解释了。”
老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果不是鹤萨格的准第三代超级战士技术,我或许不会这么快离去。”
老人自嘲道。
“他将还在萌芽里的技术交上来,就看准我昏了头,同时也无声地告诉我,他也想休息了。”
“鹤老头只是他心中有亏欠。”
“那是他累了,想结束我们这一辈的恩怨了。”
“还有凯勒叔在的,恩怨还会继续。”
“无妨。”
老人洒脱地出声。
“我会解决他的。”
苏陌没有回答。
“据说你最近和凯勒的大女儿凯莎走的很近,怎么样,有意向?”
老人见苏陌没答话,便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苏陌的近况。
“不敢。”
苏陌还是一句干瘪瘪的回话,简单到差点让老人以为苏陌是个机械天使。
“没什么敢不敢,我死后,再也没缰绳拴住你这个疯子了,我很清楚,我儿子华烨他不行。”
老人意有所指地接着说道。
“但你从来都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天使。”
苏陌又沉默了下来,好像他跟老人的对话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说着两人彼此之间才能听懂的话,临到关键问话又会闭嘴不言,什么都不愿意透露。
“那就走吧。”
老人见苏陌这幅模样,仿佛泄气般地挥挥手,精气神又颓唐了几分。
“我也贪恋几分安静。”
苏陌再一次行礼后离开,留下王座上的老人看着穹顶上的花纹,久久不语。
“可惜了……”
悠远的叹息回荡在空旷的王宫里,老人最后一次出声,最后一次在王座上歇息。
天使历纪元一百二十二星年,任内开疆拓土,率领天使文明打败埃斯文明,成为一代霸主级文明的天使之王,又名天宫王的华榷,一代枭雄卒于他的王座上,他死前端坐在王座上,其残留的威压依然震慑着星云内蠢蠢欲动的埃斯余孽们,威名被篆刻在天宫史书上,后世评其为一代雄主。
只是其死前疑似跟某个天使见面的小道消息,很快就被新上任的天宫王华烨判为谣传,天使文明开始新一轮的王者执政和权力洗牌。
……
谣传里疑似与华榷王生前见面的天使此时正走在回去的甬道上,一如来时的慢悠悠,他没有急行,一直走到甬道的开头,也就是凯莎来时的暗门。
他掀开了紧闭的暗门,带着一身的血色,头顶上是璀璨星河。
苏陌怔住了。
怔住的不是头顶上璀璨美景,而是在寂寥的庭院里,有一个美如画的女天使蜷缩在亭子的角落里像是等着什么人,她显然是困极了,将头埋在双腿间就安静地睡着了,漫天的金发散落,星河倒灌而下,落在她身上,萦绕出银白色的光晕。
细细倾听之下,还能听到女天使梦中的呓语,痴痴地念着天上的星星,像是悼念过世的至亲,紧抓着不放。
苏陌定住了离去的步伐。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有什么能比得上满身伤痕后,你归来时,有一个女天使愿意在你归来时傻傻地等着你呢。
这不是自作多情,只是默契罢了。
因为女天使似乎听到了些许动静,在睡梦中悄悄地溜了出来,她抬起头,看见星光下展翅的男天使,恍若梦里轻声说道。
“你能抱抱我吗?”
能抱抱我吗?
柔和的脆弱恰到好处击中了苏陌内心深处的柔软,苏陌轻步过去,抱住了敞开怀抱的女天使。
羽翼遮蔽了女天使娇小的身躯,风中还有一两只羽毛落下,苏陌只听到怀里女天使微弱的抽泣,还有怀里冰凉的触感。
她受凉了。
苏陌默默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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