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天空飘起零星雪花,越攒越密,不多时便形如鹅毛。
长街之上玉壶光转,鱼龙灯舞,连绵高挂的红灯笼横亘数里。
万户曈曈,夜坊灯火葳蕤,游人如织。
沈修妄扶着苏檀走下马车,两人相对而立,他俯身为她系斗篷的软带。
蓬松暄软的赤色斗篷,衬得苏檀愈发白皙俏丽。
沈修妄为她系好软带,两人十指相扣,并肩沿着长街慢慢走。
新婚之夜夫妇双双落跑,丢下府里一众想听洞房墙角的人。
苏檀握着沈修妄的手,掌心温暖又紧密。
奈何二人相貌实在太出众,走在街上频频有人回首。
苏檀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卖面具的摊位上,拉着沈修妄愉快走近。
再一转身,两人已经戴上一对狐狸面具,赤白相间的狐狸脸图样。
苏檀踮起脚尖为沈修妄戴好,凑到他的耳畔轻声说道:“行之哥哥好生俊美,像为祸人间的狐狸精。”
沈修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弯腰宠溺笑道:“那现在狐狸精要引诱姑娘了,檀儿妹妹愿意随我去秘境么?”
“愿意。”苏檀歪头对他眨了一下眼睛,“与夫同游,心向往之。”
两人相视一笑。
沈修妄揽着苏檀的腰,带着她往晏河渡口而去。
走过一段路,彻底远离繁华长街和人群后,两人方才揭下面具。
远远的,苏檀便瞧见渡口边停着一艘乌蓬青舟,船棚前后各自挂着两盏黄澄澄的灯笼。
一斛圆月,满河碎金,鹅毛雪花纷纷扬扬,有一船翁坐在船头捧着酒坛仰面豪饮。
画中景,酒中仙,活脱脱一幅雪夜临河图。
待走得近了,苏檀忽然发觉那老翁的相貌好生眼熟。
不等她疑惑开口,老翁已放下酒坛,起身跳下船向两人迎来。
笑容满面:“王爷夫人安好,草民恭候多时了!”
“老高?”苏檀瞬间认出他,惊愕:“您是广陵七里街,淮河摇橹的乌篷船夫老高吗?”
“正是。”老高虽年迈了些,但精神头儿极好,连连点头:“托王爷和夫人的福,这遭儿竟有幸受邀入京赴您二位的婚宴。”
“早几年小老儿我不过多嘴问了一句二位成婚热闹否,谁知王爷好记性,竟派人送了喜帖给我,将我接进京来。”
“白日的迎亲礼真热闹,喜宴酒席也阔气。”他扭头指了指船头的酒坛,笑嘻嘻的:“这不,家丁伙计还特意搬了几坛给我。”
“小老儿这回当真见世面了!”
说话间,船舱里又走出来一人。
“老高,还有我呢。你这老头儿,王爷和夫人到了也不叫我,自己先眼巴巴凑上前卖好!”
那人对着苏檀和沈修妄恭敬行礼:“画师连鹊拜见王爷、长公主。”
“一别数年,贵人容色依旧,今日两位燕尔新婚,祝贵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苏檀怔了一下,而后惊喜问道:“您就是那位可以画老返童的连画师?”
“正是。”连鹊点头。
苏檀恍然大悟,莞尔笑笑,侧眸看向沈修妄。
这人好生有心,竟然将广陵的老高和连画师也请来了。
沈修妄与她相视一笑,抬手恕礼:“二位无需多礼,在京中多留几日,游喝尽兴。”
“哎,多谢王爷!”老高扬手请他们,“雪落大了,夫人快些上船吧,仔细受寒。”
“是,上船吧,草民已然都备好了。”连鹊满脸堆笑。
“好。”苏檀颔首,沈修妄为她拢紧了披风,两人坐上青舟。
岸边渔火缓速倒退,雪落纷纷,入水即化,湖面烟波浩淼。
船舱内暖炉滚烫,热茶在旁,丝毫不觉寒意。
连鹊将一沓画卷递给苏檀二人,“王爷长公主请过目,这是草民今日所绘。”
苏檀接过,与沈修妄一同翻阅。
接亲、游街、过礼、拜堂,每一幕都绘制得栩栩如生,热闹非凡。
似乎隔着画卷也能听到白日的炮仗声。
苏檀弯了弯唇,赞道:“连画师的技艺又精湛了,极妙。”
“能得长公主赞誉,乃草民之福。”
二人寒暄时,沈修妄为苏檀轻轻掸去发丝上的雪花,整了整簪钗,回眸看向连鹊。
“再画今日最后一幅,我与夫人同入画,只画此刻之像。”
“是。”连鹊立刻铺纸研墨。
沈修妄揽着苏檀的腰又往自己怀里靠了靠,苏檀也恰好抬眸看向他,眉眼弯弯:“所以这是成婚图吗?”
“是,日后要挂在咱们卧房,时时观瞻。”沈修妄认真点头,握着她的手仔细捂暖。
好像婚纱照啊,苏檀暗暗想道。
她突然仰头亲了一下沈修妄的脸颊,肉眼可见男子的耳尖“噌”的一下红了。
沈修妄愣怔一瞬,骤然惊喜。
他垂眸看向苏檀得逞的小眼神,鸦睫颤了颤,这好歹还有人呢。
夫人爱他之心,未免太赤诚了一些。
但,他好生喜欢。
坐在对面的连鹊低声感叹:“太好了,就方才那一幕,恩爱甜蜜,亲昵而不落俗。”
他立即唰唰落笔。
一时间船舱内只闻笔墨声起,苏檀倚在沈修妄怀中,笑靥如花。
船尾,老高正摇橹哼曲儿。
词调不清,但音律透着股莫名的祥和,叫人听着格外舒心平静。
梦回广陵水乡。
不知过去多久,在这摇摇晃晃,墨香浓郁,温暖如春的船舱内,苏檀靠着沈修妄的胸膛浅浅睡着。
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宽敞的暖榻之上。
环顾四周,不似卧房布置,沈修妄也不在她身旁。
苏檀起身走到窗前,撩开红幔锦帘,险些惊呼出声。
四面环水,她身处一艘游舫之上。
眼前是一片镜湖,湖面铺满莲花灯,影影绰绰,一眼望不到边。
雪花纷飞,铺天盖地,好似绽开一场盛大的纯白花瓣雨。
“嘭……啪!”
远岸连成一片,升起五彩斑斓,溢彩流光的烟火。
炸亮墨蓝天幕,雪花染上烟火气,骤然漫天化作红紫芳菲。
天地浩茫,美不胜收。
“醒了。”
苏檀肩头一沉,熟悉浅淡的月麟香从身后环抱四周。
沈修妄拥着她,垂首头顶落下一吻。
“夫人,新婚快乐。”
漫天流火,好似银河倒泻。
苏檀回身抱住沈修妄,踮脚吻上他的唇,“夫君,新婚快乐。”
一吻情深,再吻情浓。
辗转暖榻前,已不知谁脱了谁的衣裳,谁又解了谁的衣带。
满地红裳金玉,绫罗锦衣。
“为夫先伺候你沐浴。”
沈修妄指尖灵活挑开苏檀的中衣,剥落,然后小衣、亵裤。
肌肤相贴被抵在浴桶边沿时,苏檀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沈修妄攀咬上她的唇,细细舔舐,哑声说道:“檀儿,你可还记得我们初次亲吻是何感觉?”
初次。
苏檀晕晕乎乎,尽力回想。
那夜沈修妄一掷万金,她踌躇不安随他上了画舫。
敬酒给他不喝,喂葡萄给他不吃,最后没办法她只得利用唇脂里的迷药。
谁料鼓足勇气吻上去,又突遇行刺。
如今再问她感觉,当真不知。
谁家好人命悬一线,还记得吻是何感觉。
苏檀无奈摇头,抱着沈修妄的脖子,“记不清了,只记得你好凶……”
沈修妄轻笑一声,掐着她的细腰抚着两侧软肉,细细摩挲。
“莫非你还记得?”苏檀使坏一般贴近他,惹得火气蹭然。
“呃。”沈修妄被她厮磨的险些失控,低头轻咬住她的锁骨,舌尖滑过,“自然记得,与夫人经历的每一桩事,都在我脑中回过千万遍。”
“那一吻,又香又软。”他缱绻回忆,“当时心中突然就冒出一个声音,原来姑娘家的唇这么软。”
“从前虽占着纨绔的名头可真是白活了。”
苏檀忍俊不禁,握拳捶他,“混球。”
沈修妄回手握住她的纤细手腕,往下拽,意味深长:“哪是混球,混‘杖’才是。”
“沈行之,你……你当真纨绔。”苏檀被烫到,“唔……”
满腔话语尽数被吞没,“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
苏檀气喘吁吁:“交杯酒还没喝呢。”
“等下喝,换个花样儿。”
……
半刻钟后,苏檀满脸通红,抵死不从,“沈修妄,那处如何可以盛酒!”
“檀儿放松些,信我。”
“今夜镜湖无人,夫人嗓音尽管放开些……”
“沈、修、妄!你……”
“嗯……我在。”
皎月羞红了脸,偷偷躲进云层,徒留满湖花灯,荡漾不息。
长夜漫漫,有情人对影成双,红帐翻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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