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的时候,骆君稀把木工锤塞到谢倏手里。她看了一眼那锤子,一脸费解地问:“这有啥用?”
“防身。” 骆君稀一本正经地回答。
谢倏神情复杂,却还是默默把锤子放进包里。
他们叫了一辆计程车,循着定位的轨迹跟到了海滨的一处海鲜加工厂。
谢倏站在大门口,对着电脑屏幕比了比,指着远处一座平房小声说:“就在那里。”
她把电脑收进包里,灵巧地爬上锁着的铁门,“嗖”地翻了进去。
骆君稀跟着翻了进来,看着她说:“你干这个真是够熟练的。”
谢倏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拉着他躲到一个集装箱后面。她指了指平房的方向,只见里面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郑伟。那两人两手空空,往一间厂房去了。
骆君稀低声说:“去看看。”
他们贴着一排排集装箱潜行至那间房子门口,门虚掩着,谢倏望着厂房的方向,骆君稀将门轻轻推开一点,捡起一个小石块,朝里面扔了进去。石块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过了几秒,屋内没有传出任何动静,他朝谢倏点点头,钻进房间,又将门掩上。房间里没开灯,他用手机屏幕照出一丝光亮。
房间的陈设很简陋,两张木板床靠着墙摆成L型,凌乱的被褥里卷着烟和针头,屋子中间一张折叠桌,围着几张板凳,地上散落着啤酒空罐和泡面桶。角落里是一个衣柜,骆君稀打开柜门,看见里面堆着一叠叠现金,还有一盒子弹。骆君稀快速拍了几张照片,听见门外传来谢倏小声的呼唤。“他们回来了。”
骆君稀关上柜门,退出房间,两人绕到房子一侧,贴着墙观察着那两人朝这边走过来。
“他们有枪,不要轻举妄动,我已经报了警。”骆君稀在她耳边说。
“没事儿,我有锤子。”谢倏转过头朝他调皮一笑,这时候还能开出这样的玩笑,确实也只有她谢倏能做得出来。
和郑伟一起的那个男人个子很高,瘦骨嶙峋,阴鸷的眼神藏在深陷的眼眶里,看起来凶恶异常。
“还是去越南躲一阵吧,明天一早就走,我总觉得那娘儿们不对劲。” 高个男人对郑伟说。
“你太敏感啦,三十万不是到手了么。” 郑伟一脸轻松。
“等等!” 走到门口时,高个男人忽然停住脚步,他看着房门,压低了声音对郑伟说,“有人来过。”
谢倏看了骆君稀一眼,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他们一直退到房子背面,在一堆建筑垃圾后面找到了暂时的藏身之所。
脚步声传来,又听见了郑伟的声音:“哥,你看看,没有人,别疑神疑鬼了。”
脚步声哒,哒,哒地靠近,谢倏已经能从隔挡在面前的破木板材的缝隙间瞥见来人的鞋尖。
就在这时候,远处响起警笛声。
高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近得仿佛就在他们耳边:“妈的,条子来了,跑!”
脚步声飞快地往屋子前面去了,谢倏蹭地站起来,攀着墙三两下就窜上了房顶,她回头看着地下的骆君稀说:“我走上面,别让他们跑了。” 然后像子弹一样飞了出去。
骆君稀绕到门前,正撞上郑伟背着一个大包慌慌张张跑出来,两人照面,郑伟啐了一口,骂道:“cao,你tm果然是条子!”
骆君稀正欲上前,却见他从怀里掏出枪来。
“你……你别过来。” 他拿枪指着骆君稀,见他停下脚步,立马撒开腿跑了出去。
骆君稀没追出几步,高个男人也提着包从屋子里出来了,他没有一丝犹豫,对着骆君稀的背影举起枪就要扣动扳机,就在这时,谢倏从天而降,一双腿骑到他肩上,伸手就去拧他的脑袋。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射偏老远,高个男人用力一甩,谢倏顺势从他身上跳下来,去夺他的枪。但他毕竟占着体型优势,长腿一伸踹将过来,谢倏一躲闪的功夫,他便窜了出去。
铁门那边,警笛大作,郑伟明显是往海的方向跑。骆君稀跟在后面,并没有逼太急,他没有枪,很清楚硬碰硬制不住对方。穿过几排厂房,海的气息越来越近。又跑出一条巷子,郑伟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张望,骆君稀藏身在一处拐角,脑海中飞速思考着应对之策。
这时,不远处一连传来几声枪响。郑伟又继续往海那边跑起来,骆君稀犹豫片刻,毅然调转方向去寻声音的源头。
谢倏追着高个男人进到了厂房林立的区域,他在一条条窄巷中灵活穿行,谢倏很快感觉迷失了方向。她听着脚步声紧追不舍,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高个男人的背影,这时,她猛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抓出那把木工锤,照着他的后脑勺扔了过去。
锤子没有打到他的头,正击中后背,他吃痛,一趔趄往前倒去,谢倏速度极快,奔上前夺过他手里的旅行包,撒腿就跑。一时间,猫捉老鼠的游戏角色彻底反转,高个男人反应过来,骂了一声“娘的”便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愤怒地朝谢倏连开几枪。她灵巧地跑着Z字路线,躲开每一发子弹。
跑过一个转角,有人拽住了她,她抬起头,看见骆君稀的脸,他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骆君稀指了指身后那间厂房的门——开了一条缝。
他们进到里面,骆君稀在地上捡起一根铁链,把两道门的把手牢牢拴到一起。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是那个高个男人,他试图将门拉开,那门却纹丝不动。
“tm的找死。” 他用力踢了几下门,嘴里咒骂着。
接着,骆君稀和谢倏听到“咔嚓”一声,紧接着是什么开关被打开的声响,而后,厂房里像有什么机器运转了起来。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这间所谓的厂房,其实,是一座冷库。
骆君稀取下门上的铁链,去拉门,门被从外面锁上了。谢倏在门周围上上下下检视一圈,没有发现从里边开门的机关,她抬起头,看见四面八方的出风口里吹出白色的冷雾。骆君稀拿出手机——没有一格信号。
冷库里的温度很快降了下来,谢倏的嘴唇颤抖着,脸色变得苍白。
骆君稀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说:“我想办法找人救我们出去。”
谢倏坐到地上,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她抱着胳膊,眉头紧锁,像强忍着痛苦的样子。
“你身上很疼吗?” 骆君稀蹲下来,拍拍她的肩膀问。
谢倏又点点头。
他也坐了下来,从背后搂住她,握住两只冰冷的手。
“骆支队,有烟吗?” 谢倏的声音也在发颤。
“冷库里抽烟不安全。” 骆君稀语气像在哄孩子。
“疼……给支烟……”
禁不住谢倏的哀求,他从衣服里拿出烟和打火机来,谢倏接过烟,骆君稀替她点着火,夹着烟的手指颤颤巍巍,费了半天劲才送到嘴边。
骆君稀一只手仍和谢倏的握在一起,腾出的那只手拉开高个男人的旅行包,查看里面的内容。过了一会儿,他从里面摸出一袋子弹来,他看了一眼谢倏手里的烟,对她说:“你乖乖坐着不要动,我有办法了。”
他从包里抽出几张现金,提着那袋子弹走到一边,用随身小刀撬掉一颗子弹的底火,又撬下弹头,将弹壳里的火药倒到一张钱上。接着、他如法炮制,撬开余下的子弹,用现金包住倒出的火药。
他在冷库里转了一圈。选定了一处离他们最远的进风口,然后他回到谢倏这边,对她说:“烟给我。”
谢倏有些困惑地把抽了半支的烟递了过去,他拿过烟,走到那个出风口前,把那几包用钱卷起的火药放叠在一起放了进去,然后,他把烟放在它们前面的位置,随地捡了几张包装用的泡沫棉,塞住进风口的空隙。
做完这些,他快步走了回来,又将她搂进怀里。他这一搂是如此自然,仿佛这就是他们日常相处的默认距离似的。谢倏感到自己快冻僵的脸上忽然有点发烫。
五六分钟后,毫无预兆地,一阵巨响盖过了冷库中所有机器的轰鸣。
“你是造了个炸弹吗?” 谢倏回过头去看那个出风口,一脸的叹为观止。
“嗯。”
“这生活小妙招,绝,小的佩服,改天……”
“这样做很危险,你最好别打着学学看的主意。” 骆君稀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门外警笛声由远及近,接着,门被打开,一股暖流倾泻进来,骆君稀对着门外的方向喊道:“是我报的警,这里需要医疗援助。”
回到警署,谢倏喝着漂亮女警察送来的热咖啡,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等了半个多小时,骆君稀来了,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怎么样?人抓到没?” 谢倏抬头看着他问。
“没有,他们应该是坐快艇跑了。不过,你抢到的那个包里的东西很有价值,除了有我们借的一部份钱,还有我爸的,验出了他的指纹。”
骆君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继续说:“虽然没抓到人,但那两个人的身份已经确定了,国际通缉犯,那个郑伟本名林颂,越南华侨,高个子那个叫潘龙,中国人。这两人之前在泰国和缅甸都有案底,盗窃、抢劫、杀人。”
谢倏一边喝咖啡一边点头。
“尸检报告也出来了,杀死那个女人的凶手是左撇子,加上你拿到的证据,他们排除了我爸的嫌疑。”
骆君稀转过头,看着谢倏,问道:“你看见那个潘龙开枪了吧,他用的是左手?”
谢倏感觉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冷库,她努力握住手里的纸杯,不让它掉下去。
“你不记得了?” 骆君稀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询问的语气仍然很平常。
“记得……” 谢倏强装平静,“左手,他开枪用的是左手。”
“你确定?”
“嗯,我确定。”
——谢倏看见潘龙开了好几枪,自然是无比确定,他拿枪的是哪只手。至于左撇子,她的记忆里只有那一个人——那只无名指戴着戒指的左手,她一天前才见过。
骆君稀的父亲在澳门沾上刑事案件根本不是什么不幸的巧合,这一切事情,归根究底,都是因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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