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孟氏晚宴(中)
随着黎安霄的话语出口,玻璃上沾上些许雨丝。
阮溱见黎安霄的面色没有变化,便继续叫着她的小名,“霄霄,再怎么说我都是你名义上的姑姑。”
黎安霄将手机放回手拿包里,“别乱攀亲戚,我姓黎,我可不姓孟,立马给我改口,不然,我让保安把你们丢出去。”
阮溱坚持不改口,继续倔强地喊:“霄霄...”
黎安霄神色冰冷,握住香槟杯脚的手微晃,“我再说一遍,给我改口,你脑子是在韩国读书的时候被泡菜腌入味了吗?怎么这么多亚硝酸盐,还听不懂人话?”
“黎小姐。”
阮溱抿了抿下唇,眼眶里蓄着泪水,上挑的眸子中透露出伤心的神情。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是这个家唯一希望你好的人,你忘了小时候...”
话还没说完,黎安霄的神色突然一变。
她的手从香槟杯脚上移开,然后,转过身体,后背靠向护栏,“你这话说的可真好笑,呵,小时候...阮溱,你真的要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吗?”
听到黎安霄的话,阮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穿着高跟鞋的脚往前迈了一步,手也伸出,想去拉她的手臂。
但阮溱嘴里说出的话,却像是在刺激黎安霄,“黎小姐,我在孟家生活了十几年,富人的生活实在太压抑了,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多有人间烟火气。”
阮溱瞟了一眼舒延,“你姑父,他会在哥哥送给我的房子里为我煮白粥,而且,每次我回家他都会在巷子口接我,每个礼拜他还让他的舅妈给我煮速冻虾饺。”
黎安霄迅速抽过桌面上的手拿包,往旁边挪了两步,躲开阮溱伸过来的手,走到苏沉商身边,“册那,侬脑子瓦特了,阿拉脑子又么瓦,阿拉又不像侬嘎套下作,没宁教。”
阮溱吃惊地望向吐出弋江话的黎安霄,像是对她的失控不满,轻轻地皱了皱眉头,“黎小姐,你怎么能这么骂我,你认真思考一下,黎盛、付君山和黎纤箐教你规矩,哪件不是为了日后和别人家族联姻?”
苏沉商握住快要失控的黎安霄的手,正色看向开始装可怜的阮溱,“六二,表来个咚发疯。”
阮溱转头望向苏沉商,怨毒地说:“这位小姐,你以为你待的家就是什么好地方吗?你也逃不过去联姻的结果。”
两人同时笑出声,苏沉商刚想开口,就被黎安霄打断。
“阮溱。”黎安霄示意苏沉商不要说话,自己则将口音切回普通话。
阮溱转回头,直接打断黎安霄想说出的话,“黎小姐,指不定付君山和黎纤箐哪天就联合起来,把你送到某个老头子床上,就像小时候那只被锁起来的鹦鹉一样。”
一听到话中的鹦鹉二字,黎安霄的瞳孔立马紧缩起来,被苏沉商握住的手轻轻抽搐。
苏沉商感受到掌心的变化,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黎安霄的指尖,示意她镇定下来,不要去回想以前的事。
“阮溱,你既然觉得富人圈压抑,现在为什么又要死皮赖脸的回来呢?”
苏沉商笑意盈盈地看向阮溱,眼底的笑意可以直击人心。
“是想念富人圈的压抑,还是...”
阮溱瞳孔一缩,眼底划过一丝紧张和心虚,像是被戳到内心最重要的心事,“我回孟家,是让仲延和志祖去孝敬他们的爷爷,好让爸爸在老年时有儿孙绕膝。”
“噗嗤——”
听到荒唐的话语,黎安霄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她的面色却更加惨白,被衣服面料包裹的身后也渗出丝丝冷汗。
“阮溱,你就不怕这么压抑的孟家,把你盼望的儿女们给带坏?”
“黎小姐,仲延和志祖是男孩,他们始终不会像你和那位小姐一样会去联姻。”
“阮溱,你确定他们不会吗?”
“我当然确定,孟家名声在外,事业蒸蒸日上,哥哥为了我重新收购了一家药企。”
“噗,哈哈哈...不好意思,这是我听到的最好听的笑话。”
“安霄,女孩在大家族中只有去联姻的份,你忘了,小时候我给你看的视频吗?那里面所有的女孩就像一件物品一样,给人交易来交易去,你还记得那一幕吗?那只被锁起来鹦鹉。”
“阮溱。”
“安霄,你听姑姑把话说完。”
“阮溱,我不想再喊你第三遍。”
黎安霄收敛神色,正色望向阮溱,握住手拿包的手指紧缩,显然她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
阮溱看似怯懦地低下头,口中也不再言语,但眼底的怨毒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倒是一旁的舒延来了脾气,见阮溱被两个年纪尚小的小女孩欺负,便动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舒延将眉头皱的更紧,没有修剪过的眉毛都要靠在一起,“你怎么跟长辈说话,沁沁再怎么样,她都是你的姑姑。”
听到这话,阮溱仰起头看向保护她的舒延,眼里流露出深深的崇拜。
她夹起嗓音,轻声说:“舒延,你可太宠我了。”
舒延伸出手,用手捏了捏阮溱的脸颊,说话的嗓音像是含了口痰,“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宠你,我宠谁?”
阮溱缩在舒延身后,怨毒地盯着被护住的黎安霄,小声地说:“安霄,你可不能被别的人带坏了,在这个家里姑姑才是最心疼你的那个。”
“是吗,阮溱?”黎安霄握了握苏沉商的手,示意自己没有事,然后侧过头,轻蔑地睨了阮溱一眼。
阮溱被黎安霄轻蔑的眼神给震慑到,仿佛又见到黎纤箐第一次在孟家过年时的样子。
尽管那个年被阮溱搅得并不愉快,但她却意外地与孟青宴有了一次接触。
阮溱用余光瞟见正往这里走的孟青宴和孟怀年,眼神微变,弱弱地叫出声,“安霄。”
黎安霄正色看向阮溱,眼底露出一丝警告,“嗯?你可别乱攀亲戚,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阮溱被吓得立马缩回舒延身后,乖乖地改了口,“黎小姐,我在孟家这种家庭生活了二十几年,最懂付君山,她会为了一己私欲把你送出去联姻。”
“沉幺,这香槟的味道怎么不对了?。”
黎安霄从侍应生的托盘中拿起一杯香槟,只是简单地闻了闻,就把香槟放回高脚桌上。
“仿佛有一股垃圾桶腐烂的味道。”
听到黎安霄语气中的暗讽,苏沉商优雅地弯起嘴角,伸手从侍应生的托盘中拿起一杯香槟闻了闻,“嗯,闻起来确实有点味道。”
她抬起头,看向侍应生,“你去问问你们的方经理,这应该不是明德为宴会准备的酒水,如果是孟家自备的,需要向他们收开瓶费。”
侍应生接过苏沉商递来的香槟,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转身去询问经理。
听到最后话语的孟怀年和孟青宴脸色一变,原本还想往这里走的脚步立刻改变方向,跟随侍应生离开。
见两人离去,原本畏畏缩缩的阮溱,眼神再次变得怨怼起来,“黎小姐,如果不是你姑父救我出孟家这个牢笼,我当初就被付君山送去蒋家联姻了。”
黎安霄拉了拉苏沉商的手,“沉幺,我的胃笑得有点疼,你陪我回房间,我想去卫生间。”
“嗯,走。”苏沉商拿起桌面上自己的包,准备和黎安霄一起离开。
舒延一把拉住想走的黎安霄,眼底贪婪且垂涎的神色再也藏不住。
黎安霄吃痛,凶狠地回眸,瞪视着掐住她手臂的男人,“撒开。”
苏沉商伸出手,大力地握住舒延掐在黎安霄手臂上的手,厉声道:“撒开!”
舒延收紧手中的力道,痞笑着说:“黎小姐,你最好听完我家溱溱说的话,你小时候我能绑你一次,长大了,我也能绑你第二次,你觉得这次有孟家和秦家的帮忙,黎家和苏家能找到你吗?”
闻言,黎安霄后背的冷汗冒得更多,整个人僵在原地。
阮溱向黎安霄得意地笑出声,挽住舒延的另一只手臂,仰起头,眼里充满对男人的崇拜。
“舒延,你可真的太宠我了。”阮溱的声音里欣喜地语调再也藏不住。
说完,她转头看向黎安霄,“霄霄,你忘了小时候吗,在孟家隔壁房子的地下室,那一个礼拜,我们相处的多愉快。”
“保安——”苏沉商直接向门口喊,也不管会不会损害宴会主人的面子。
黎安霄颤抖的视线在阮溱和舒延身上来回切换,过了几秒,她闭起眼,深呼吸几口,像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梦魇。
身穿制服的保安听到声音,直接向这边走来。
见状,阮溱赶紧继续说:“霄霄,你还记得我给你看过的那些视频吗,那一个个女孩...”
“啪——”也不知黎安霄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挣脱开舒延的手,一巴掌甩到阮溱脸上。
甩完巴掌后,黎安霄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阮溱,我是黎安霄,我不姓孟,我姓黎!”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姑姑和姑父,你,只不过是阮安川这个贪污市长的女儿,这层遮羞布,是你亲自逼我扯下来的。”
“册那,接下来的话,你给我听好了,孟怀年对你和你爸抱有愧疚,是他善良,软弱,无能,我,黎安霄可没有这些。”
“还有,你和你那无能的老公最好收起再次绑架我的脏心思,现在是2021,不是2009,你和你的老公怎么从警局里出来的,孟家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表哦七哦八,脑西搭牢,绑架,绑你个骨头,小姐不当去当丫鬟,来窝门高得琴死,先咋泡尿照照自己个张脸,脸高得有几个洞都不晓得,六二,耽误我咋洗。”
黎安霄愤怒地说完,拉起苏沉商的手转身离去,中途还不忘向呆愣在原地的两人比出中指。
两人气愤地踏入酒店电梯,随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上升,电梯内的气压愈发紧张。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两道不同音色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
一张黑色的房卡贴在智能门锁上,伴随着“嘀”的一声,门从外部打开。
房卡插入门旁的卡槽中,原本昏暗的房间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黎安霄看似平静地走到沙发边,猛地将手拿包砸向沙发。
镶有钻石的手拿包碰到沙发边缘,象征性地弹跳了两下,跌落到灰色花纹的地毯上。
高跟鞋狠狠地跺了跺地毯,发出“咚咚”两声,随后便被主人无情地从脚上脱下。
黎安霄撸起长裙的袖子,生气地双手叉腰,“册那,那个六二气得窝肚皮痛。”
苏沉商走到水吧,从里面拿出两罐无糖可乐,将其中一罐递给黎安霄,“给。”
“呲——”两个易拉罐被先后打开,汽水喷气的声音,十分悦耳。
黎安霄猛地灌下一口冰可乐,边在房间内走来走去,边骂道:“卖逼儿子,窝一定要把他们一家门送到宛平南路600号里头去,娘他们好好吃苦头。”
“那两个六二以为自己似那够,当初怎么进起,又夹套出来的,还要在窝门高得缩大话。”
“沉幺儿,你见过哪个豪门让养女气联姻哦,卖逼儿子,自家表脸,高中来次所与小畜生上床,到头来怪我们屋里没教好她,笑都笑死。”
“就她那个300分个高考沉积,来咚弋江也就似个上大专的沉积,要不似孟家砸钞票,她以为她能去韩国读书?”
“为个男人家,不好好工作,一窝宰泡饭就要死要活,笑死,不咋泡西照照看自己,自己几斤几两几个洞都不晓得。”
骂尽兴了,黎安霄半坐在沙发靠背上,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握在易拉罐上的指间开始发白,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
“云霄。”
苏沉商站到黎安霄的面前,将她的手拿起,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别忍着,我的肩膀可以给你靠。”
犹豫了一会儿,黎安霄颤抖着将头靠在苏沉商的肩膀上。
苏沉商将黎安霄拥入怀中,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关系,云霄,实在忍不住就把脾气发出来,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
“嗯。”黎安霄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唇瓣,试图阻止自己眼眶里的泪水流下来。
苏沉商能感受到肩膀上的布料从干燥变得微湿,她只能将黎安霄抱的更加紧。
等到黎安霄哭够了,她才离开苏沉商的怀抱,颤抖着将手抬起,用指腹拭去还在溢出来的泪水。
黎安霄低着头,发丝遮住她的侧脸,让人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沉幺,明天我们请假去马场怎么样?”
“好啊。”苏沉商立马答应黎安霄的要求,顺便从包里拿出纸巾,蹲在她的面前,替她擦拭去眼尾的泪珠。
黎安霄接过纸巾,用力呼出一口浊气后,才抬起头,眼眸里又恢复往常的亮光,“那你等我一下,现在宴会还没结束,我去补个妆。”
苏沉商在黎安霄抬头的那刻,就收起担忧地眼神。
她笑吟吟地坐到沙发上,弯腰帮黎安霄捡起地上的包,“去吧,我等你。”
“如果云霄小公主害怕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卫生间里补妆,我的化妆技术可好了。”
听到苏沉商的话,黎安霄假模假样地笑了出来,“噗嗤,还是算了,我怕我拉屎的味道太冲。”
“哎,你这话可就错了,我又不嫌弃你屎的味道,别忘了,初中,我们可是蹲过同一个厕所的人。”
“现在还是算了吧,我想自己静静,沉幺。”
“行,我就坐在沙发上,像个白马王子一样,等待可爱的云霄从卫生间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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