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清晨,荒无人烟的官道上,一辆低调的马车一动不动在此停了许久。
“他奶奶的,人呢?”
祝卿安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大荒地就是乐业县。
秋闱乡试,她按照往常的惯例,抽了几个县城坐镇。
首当其冲的便是之前遭了水患的乐业县。
来之前她想过这里可能穷的连饭都吃不起都没有,可她万万没想到,是穷的连半个人都没有!
“人呢?”
她那么大一个乐业县的人呢?
人没有,但是远远的有一小片,不知道什么东西,慢悠悠的从道路一侧走过。
祝卿安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立即派南玫跑上去看了看是什么。
“是牛.zip!”南枚跑得飞快,一开口吐露出一串谁也没听懂的话。
“什么东西?”
祝卿安实在好奇也跟着过去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是一条方牛!
真的是一条瘦的骨头干干,方方正正的老黄牛!
“这牛这么瘦,该不会是被放生的吧?”南玫戳了戳老黄牛,被老黄牛充满沧桑的眼神惊呆了。
祝卿安也觉得奇怪,按道理来说,如果是要逃荒的话,别说是牛了,连地上的草根都会缠起来晒干一起带走。
不应该还有这么一头老牛啊?
众人围着牛啧啧称奇,不远处的黄土坡,一个瘦瘦小小的黑影探出头仔细看了看众人。
“当家的,应该不是坏人,他们没有动大黄!”
“别叫我当家的!”土坑中,一个身着破旧长衫的男人,手脚并用爬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身穿官服的祝卿安。
“是考官大人!是考官大人来救我们了!”
土坑中唯有他一人神色激动,其余者皆半死不活的躺在原地。
秀才想了想,突然开口大喊,“考官带着吃的到门口了!”
刹那间,土坑中的人眼冒金光,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反观祝卿安这边,原本一眼望不到边的荒地突然冒出几十个干瘦的老弱妇孺,各个眼冒金光直冲他们而来。
领头的那个背上还背着个没满月的娃娃!
“等等!”祝卿安大喊一声,随行的几个穆成军将这些灾民拦在最外围。
“你们是谁?此地的县令呢?”
“县令?”那女人冷笑一声,从背上扯下娃娃抱在怀中,“县令早上山当土匪去了,吃香的喝辣的,哪还顾得了我们这些快死的人!”
好嘛!县令爆改土匪!
祝卿安抽了抽嘴角,这些人瘦成这样,就知多半只是想要口吃的。
“南玫,去车上拿些吃的给这些人分分。”
众人一听这女子果真有食物,顿时也神色和缓了不少。
“考官大人。”刚刚那秀才姗姗来迟,此刻才照着旧礼向祝卿安行了一礼,“学生田和,这厢有礼了。”
祝卿安:大哥你都快饿死了,还在这有礼呢?
但毕竟是读书人的事,她也不好多说,只是拿过一张烧饼递想给他。
谁知田和却连连后退,只在地上铺了张破布,让她把那烧饼放到破布上。
“我们这些人多半已感染了时疫,没几天好活了,姑娘还是别过来了。”
“官府的人没发下药材吗?”祝卿安身子一顿,抬眼望向这些骨瘦嶙峋的老弱妇孺。
“不晓得,疫病开始没多久,县令就带着其余身子强壮的男人上山了,被留下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我们这几个。”
田和哀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个桃木牌,用干净的布子细细擦拭上面的灰尘。
“无忧娘子保佑,咱们这些人还撑着这口气,等到了大人您过来,以后死也能做个饱死鬼。”
祝卿安看着那块牌子,心中五味杂陈。
那是从前她还发令牌时,一些心思活络的小贩会照着那令牌的模样仿些假的桃木牌,权当做个吉祥的兆头。
可没想过,离汴京如此遥远的乐业县,居然也有这东西。
“你相信无忧娘子?”祝卿安神色复杂,用下巴指了指田和手中的木牌。
“相信,从前我读书时,夫子说无忧娘子的令牌只会出现在心地善良的穷苦人家,她应该是个良善的神仙。”
“最起码不和那些泥糊的木桩子一样,只知道瞪着眼睛高高在上。”
“考官大人,您是从汴京来的,听说无忧娘子就是那汴京祝家的谢娘子呢,您见过她没?她长的可是和画本子里一样和善?”
“我见过。”祝卿安取下取下木钗握在手中,弯腰在这荒芜的大地上轻轻一点,“你也见过她。”
只见刚刚还一片黄土的地方刹那间变了模样,一棵巨大的桃树拔地而起,繁茂的枝叶慢慢舒展,一个个鲜嫩欲滴的粉桃挂在树枝上摇摇晃晃。
树下绿草成茵,是他们许久都未见过的生机与活力。
而造就了这一切奇迹的那个女子,目光淡淡,朱唇微启。
“半年前,我曾有另一个名字,无忧。”
“无……无忧娘子!”刚刚还抱着孩子趾高气扬的大姐瞬间跪在地上,还不忘拉了一把呆愣愣的田和。
从前这人总说无忧娘子会救他们,要她看大罗神仙都不救他们,更别说什么无忧娘子了。
但那时他们谁也坚持不下去了,没吃的,没水喝,还病的快死了,无忧娘子他们群人最后的希望。
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听见,可没个指望,谁也活不下去。
谁能想到,还真被这书呆子说中了,高高在上的神仙也听到了他们这些人的祈求。
“先别急着跪,告诉我,乐业县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怎么样大的瘟疫只会让城变成一座空城,可如今的乐业县,别说是空城,连半片砖瓦竟都没有。
“这一切都要从一年前说起。”田和终于回过神,抹了把泪开始诉说过往。
乐业县本在黄河一侧,历来多水患。
一年前,上头派人下来修筑堤坝,这本是好事,可不知为何,到了乡民这儿就变成了一家必须出钱雇人修堤坝。
官府的人说他们找的人更好,修好的堤坝十年都冲不坏。
衙役带着当兵的挨家挨户收钱,许多人没法子当时就背着包袱逃了。
留下的人咬咬牙交了钱,可谁知,修坝的人还不罢休。
这些人说是堤坝,可却懒懒散散时十日也修不起一里,他们不修倒好,修了反而不让乡民靠近。
连往日里乡民自己修的小堤坝,都被他们拆掉了。
某日,这些人照常在坝上浑水摸鱼,可天边却传来了隆隆响声。
不过半刻洪水破坝,将这些人全数淹没。
县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县令第一个没了踪影。
天气炎热,死了的人和动物尸首堆积在一起,瘟疫很快蔓延了整个乐业县。
这时有人说上面拨了一笔赈灾银子,叫他们去领。
可等众人到县衙门口时才发现,是那杀千刀的县太爷领着山匪下来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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