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红月自然醒转,不由自主的伸了个懒腰,她虽是女子,但是并不避讳,在鼾声如雷的营帐角落里,和众卒卫一起和衣而睡,耳边却传来刚刚换岗进帐还在小声谈论的卒卫声音。
“这北疆诸族真是稀奇,有直接生养野兽的,还有把好好的女儿变成‘狐娘’的,那听起来,跟妖怪也没什么区别了,你说得是多心狠的父母,才会这样做。”
“你别说,艾丽娅姑娘真是漂亮啊!我只是瞄了一眼,就觉得心头狂跳,巴不得多看两眼,我是不是中了巫术了?”
“不好说,什么‘狐丹’之类的,一听就邪门的很,听说道行高深的‘狐娘’,能把人的魂儿都勾了去,尤其是男人!你最好清心寡欲,斋戒三天!”
听到这里,裴红月再也坐不住了,一轱辘爬起来向营帐外走去……。
“艾丽娅姑娘,我们是大乾边军,因为某些原因流落北疆,机缘巧合下袭杀偷猎者,救出了你们,原本应该将你们放走,让你们自行回家,可是因为战事在身,多有不便,暂时还不能放你们走,不过,我保证,多则3个月,少则1个月,一定放你们离开。”
杨毅接过老瘪盛来的肉粥,先是美美的嘬了一口,这才向艾丽娅说话。
“那么这段时间只能麻烦杨将军了。”
不愧是作为将来巫月教圣女培养的人物,艾丽娅表现出了足够的礼数,言谈举止也令人赏心悦目,若不是那条时隐时现的狐尾,很难将她当做1名异族人看待。
“对了,艾丽娅姑娘,你知不知道他们这一批偷猎者是要往哪里去?”
杨毅没有找到偷猎者们要接触走私商人的线索,不由向艾丽娅旁敲侧击起来,这也是他放出1人1猫,并且主动示好的原因。
“你是想要找到购买我们的走私商人线索吗?”
艾丽娅眨了眨眼,一副“我很懂你”的表情。
杨毅被说破了心思,也不遮掩的点点头。
“就在你们袭杀偷猎者的那个地方,往西去30里左右,有一处隐蔽的山洞,那是他们的秘密据点,根据约定时间,大概还有2天,西塞商盟的商人就会到的。”
“到时候,如果价钱合适,你想要将我卖掉,我也不会介意,只是他如果被卖了,命运就会很凄惨,我希望杨将军可以不要卖掉他。”
艾丽娅放下已经空空如也的碗,拍了拍猞猁猫的头。
杨毅曾经问过那克苏,有关走私商人的事情,这些冒险到北疆发财的走私商人,都是来自西塞诸国的商盟,有些是单干,也有人数不等的团体,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身怀异术,可却没什么战斗力。
那克苏熟知的那名走私商人就是精通“控风”异术,能够控制风的力量让自身漂浮一段时间,也因此可以翻越无人能穿过的昆吾山脉。
可就算是身怀异术,这条从西塞边境穿过层层险恶山峦到达北疆的商线,也是牺牲了他们家族无数人积累下来的,每一处地方要等什么时间走,有哪些猛兽、险情,那都是传家宝一样的信息一代代传下来,绝不可能与外人分享。
拥有冒险精神的走私商人,也是标准的财迷,看到别人发财,会比自己亏本还要难受,他们都有自己的秘密商线,也会有特定的不同接头人,那克苏是其中之一。
那克苏也就是每到即将入冬时期,才会与那名拥有控风异术的走私商人碰上一面,当然,那名走私商人因为实力有限,能够负重的商品也不多,肯答应帮助那克苏带走杜明威,已经看在“重金”的面子上。
为此,也会爽约其他接头人,这种事情次数多了,他可就没有信誉了,保护商线,维持接头人,是这些走私商人的基本生存准则。
艾丽娅能够说出特定的地点,以及特定的时间,杨毅就已经信了大半,看来这些偷猎者中,肯定也有1个是那名隐秘走私商人的接头人。
“我说过会放你们回家,就一定会做到!这一点还请艾丽娅姑娘放心。”
杨毅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艾丽娅却摸着猞猁猫的皮毛,有点不以为然,她虽然年纪不大,却好像饱经沧桑,已经看透了世人的虚伪与自私。
就在这个时候,帐帘一掀,裴红月走了进来,她轻咳一声道:“我有点睡不着,进来随便看看。”
看似无意,裴红月径直坐下来的时候,却坐在了杨毅和艾丽娅之间,这让还在交谈的两人,不由自主的用奇怪的目光看向裴红月。
裴红月如同没有感觉到一般,直接拿过杨毅的碗递给老瘪道:“喂,老瘪!你别光顾着吃,也给我盛一碗!”
“裴参赞,这……好吧!”
老瘪皱巴巴的脸上先是一愣,然后有所察觉,笑嘻嘻的接过碗,为裴红月满满盛上,紧接着又给艾丽娅和猞猁猫盛满,后者好似表达“感谢”之意,舔了舔老瘪的手背。
“呀!他的舌头带钩的?有点刺挠,怪痒的。”
“他好像很喜欢你,大概是您身上某些气质与他亲族相仿。”
艾丽娅的话题逐渐和老瘪混到一起去了,反倒是杨毅和裴红月陷入到一股奇怪的沉默氛围中。
“走吧!”
“干嘛去?”
“找个地方给你疗伤……小气鬼!”
“嘁!我才不是来找你做这种事!我只是单纯的进来喝碗粥……你等等我!”
杨毅扔了一道干柴加热炭火,站起身来往外走,裴红月连忙放下碗跟了出去……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
杨毅站在大雪之中,遥看昆吾山脉,心有所感,任由飘零的鹅毛大雪落在身上。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奇怪,做诗便是做诗,为何总是半阙?”
裴红月站在身旁,抚摸着黑沙顺滑的皮毛,他们刚从营地出来,找了这处僻静之所“疗伤”,等气息缓冲一会儿,便要回去了。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想到下半阙?”
杨毅似是而非说了一句。
“你心里有事?是在担心北洲局势吗?”
“张经略已在河洲沿岸布局,我担心的是,官家金牌督促,张经略即使有所主张,却不敢轻易犯界。”
“自己生死未知,你还有空关心朝廷局势?”
“……可能是我自视甚高了吧,无非是1个小小统部使罢了,带好这些兄弟,能够安全返回大乾,已是万幸。”
“回风岭还去吗?”
谈到兴致所至,裴红月向杨毅问出心中所惑。
“为何不去?”
“原本要夺回风岭,皆是因为补给不足,还需补充兵员所至,但是你现在已经有戎狄降兵,还未消化彻底,又有域外商人交易补给,回风岭之战已非必须,我觉得能够尽快赶去山阳关或是悬壁关,也是一种选择。”
杨毅沉默片刻,仍然坚定的道:“红月姑娘,你觉得为人处事,有什么必须是做到,又有什么是无所谓做到?”
裴红月沉吟半晌,无所应答。
“我曾经听一位老师讲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以前我不懂,可如今逐渐明白了,或许我每一次赌命都是如蚍蜉撼大树,鸡蛋碰石头,权贵所见,如同谈资,可都卫宁死不退,且不是愿大乾百姓,多活一人?”
杨毅所语,令裴红月心有震颤,她从军近十年,从未想过如此高度,这一刻,杨毅在她眼中,如同山岳般,不可攀登。
“吾虽力弱,仅凭身陨,唯愿天下,国泰平安……”
杨毅面对纷飞大雪,说出心中所想,这不是他故意装X,这真的是他固有的爱国情怀带入今生所有的感触。
“官家那般对你,你却不嫉恨?”
裴红月指的是,无辜牵扯进“杏山刺帝案”,害得他家破人亡,皆是官家一纸判罚。
“官家只是皇权,却不是这天下!”
裴红月眼瞳悚然一缩,她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眼前这个男子,固然伟岸,却带着一丝不可捉摸。
按照艾丽娅提供的线索,当晚他们就找到了那个山洞,这个地方处于昆吾山线延边的侧下方,说是山洞,不如说是1个地洞,因为在一块大岩石的后面,位置非常隐蔽,不是刻意寻找,根本难以发觉。
能够顺利找到这个地方,猞猁猫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它也是通过之前偷猎者的气味,才一路追踪下,发现了这个地洞。
按理说,狼王黑沙的嗅觉应该比猞猁猫更敏锐才对,但情况却不一样,按照艾丽娅所说,猞猁猫并不是依靠器官将气味找出来,而是通过某种神秘的“感应”,似乎又涉及到无法理解的“巫术”层面。
进入地洞之后,有明显的人工修整的痕迹,入口只供蹲身滑行下去,足有30多米深,内里则是豁然开朗,一条地下河如涓涓细流从地洞中流淌而过,甚至还可以看到几条手指长的莹白小鱼。
“这还真是一个好地方,这些偷猎者挺会找的呀?”
“这里足够潜藏200余人,还有干净的地下水,入口处又有山体岩石遮挡,货车和蛮牛都足够放下,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就算在这里待上几年也不稀奇。”
杨毅当即决定改造这个地洞,万一战事不利,这里可以作为隐秘的藏兵洞,上次从偷猎者的战利品中,收获了不少工具,而且自战虎骑兵那里,也得到了不少斧锤,正好都派上了用场。
偷猎者地洞纵深很广,之前的偷猎者们只是改造了前半段就够用了,也就没有继续深挖,但经过黥面军的扩充,整个藏兵洞大了4~5倍,已经足够全员休整,但是工事依旧在继续,杨毅需要的是有一定战略纵深,适用于伏击、藏匿等一体的建筑工事。
杨毅一边观测回风岭的动静,一边修筑地下工事,顺便等待走私商人到来。
果然,过得2日,在深夜之中,闻听驼铃声响,杨毅在据点中见到了传言中的走私商人,但真实情况让杨毅有点失望。
这位走私商人,自称“罗伯特”,金发碧眼,40余岁年纪的青年男子,精通“控土”异术,有点类似传说中的“土行孙”,是从西塞边境的“格鲁亚”一路施展异术到达此处,他也是孤身一人,并没有商盟团队。
罗伯特出现的地方,在距离地下河半里处的空地,那个地方被之前的偷猎者,用石纹标记,杨毅只觉得他突兀的出现,就好像从来没有任何记录的白纸,突然画上了一笔,1名域外商人就这么牵着1匹骆驼出现了。
“看来,之前的雇主似乎遭遇了不好的事情,但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新客户能不能继续之前的交易。”
罗伯特拍了拍身上的尘沙,对于陌生的接触者,他没有丝毫抵触,反而给予了最大的热情,在互相通报了姓名之后,连之前的接头人有什么结果,都没有问询,直接进入了交易环节。
“杨将军,请问你需要些什么呢?”
“高纯度的金银财宝。谷物粮米、定制兵器战甲、还有……北疆情报!”
这些来自域外的走私商人,只要有利益存在,就会无孔不入,连重重封锁的边境都拦不住他们,而且他们自有一套行动准则,往往会在固定地点交换信息,“贩卖情报”也是他们的重要财源之一。
“杨将军真是喜欢开玩笑,如果我要是有金银财宝出卖,那么我何必出来挣这份辛苦钱……不如先让我看看这次交易的货物吧?”
罗伯特摸了摸两撇小胡须,脸上带着笑意。
杨毅不疑有他,让人将驮鹿以及货车上的东西全部搬下来,只见珍贵的生物材料,完整又柔软的皮毛,在这藏兵洞里都堆出了一座小山。
“看来这次是一笔大生意啊!”
罗伯特的眼睛都放光了,他上前仔细查验那些货品,尤其是战虎身上的零件,让他尤为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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