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军回到京城的时候,诸瑛也在弘历与妻妾们的担惊受怕中,终于迎来了生产的日子。
濯缨阁外,气氛紧绷又焦灼,以圆心为首的奴仆们忙碌中又井然有序的来回进出送烧好的热水与熬的汤药,门窗紧闭,不敢露出一丁点儿凉风。
而院子里面,则是从左到右、从前到后站着好几个提心吊胆的主子。
弘历急躁又恐慌的握紧了两只手,手心里满是淋漓的湿汗,来回跑了几圈,怎么也停不下来,目光频频的看向正殿的窗口,急得眼圈都红了。
“阿瑛,阿瑛……”
缓解不了这种焦虑,他只能来回走动,口中喃喃的轻唤着,恨不得冲进去以身相替,心口跳的飞快,转瞬间就满头大汗。
“阿瑛,为什么没有动静,到底怎么了,阿瑛……”
琅嬅心情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这个世道,女子生产,便相当于进了一趟鬼门关,如何能不害怕,只是她更为内敛些,尽管很是忧心,却还是客套的说了一句。
“王爷,我问过接生姥姥了,阿瑛这一胎是足月生产,胎位很正,只是,您还是莫要闹出动静来让她分心为好……”
站在她身边的高曦月也是急得脸都白了,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王爷您别这样,帮不上阿瑛的忙不说,还可能会打扰她,就安安静静的等着吧……”
若是寻常时候,弘历心情不好了定是要把她们二人赶走的,可是今日不同。
今日是阿瑛最重要的日子,也是他最为期待与恐惧的日子,他当真是心慌的可怕,此时此刻,最起码,这两人是真心对阿瑛好,如何他都能接受。
是以,便一句话没说,只缓缓点了点头。
而后他便紧紧倚在了窗口的墙边,感受着身体贴在冰凉墙壁上的感觉,他抑制不住的喘息着,合上了布满血丝的眼,俊俏的脸上煞白一片,看起来倒像是个虚弱的病人一样。
只有这个地方,这个姿势,才能让他感觉到离里面的阿瑛近一点,甚至于,隐隐听到了她的痛呼声……
弘历睁开了眼睛,泛红的眼圈里止不住泪,擦了擦满头大汗,他气息急促,却不敢发出声音,只紧抿着唇,忍住了那股心口处那股尖锐的疼痛,站在边上,静静陪伴着她。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从午后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两个多时辰过后,随着诸瑛隐忍的几声痛呼,紧接着,便是一声嘹亮又中气十足的婴啼传来。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下一刻,正殿的门打开了一个小口,接生姥姥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鲜亮的包裹,喜气洋洋的报喜道。
“恭喜太子殿下,娘娘诞下了一位小阿哥,母子均安!”
弘历顿时回过了神,攥紧了手心,快步走了过来,看着襁褓中稚嫩又皱巴巴的婴儿,他嘴唇颤抖着,问道。
“我,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接生姥姥随即怔了一下,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当爹的不在意儿子的,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当、当然可以。”
弘历便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心下胀痛,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那边的琅嬅和高曦月连忙迎了上来,默契的把空间留给了他,二人满眼慈爱的抱起来了这刚出生的小娃娃,一个怀抱一个温柔逗弄,这亲近与关爱的态度,总算是没有让接生姥姥太过大跌眼镜。
而没过多久,宫中的圣旨也随之到来。
……
凝翠轩中,尚未禁足结束的青懿收到了一封密信。
她盯着看了许久,清丽的面容在昏黄的烛光下,变得明明灭灭,呈现出一种诡谲的阴暗来。
良久,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浊气,久久禁足的她不曾梳妆打扮,不施脂粉的脸有些苍白,倒显得比往日里胡乱的浓妆艳抹多出几分干净的柔美来。
“阿箬。”她将那张纸缓缓握紧,转头吩咐道,“把烛灯端过来。”
“是。”
阿箬目光紧紧的盯着她手中握紧纸,端着手中的烛灯到了她的面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问道。
“主儿,这是……”
青懿没有出声,而是用手指夹起了那张皱巴巴的纸,放在了烛火前,眼睁睁的看着火苗慢慢点燃,转瞬间就燃烧了起来,她松开手,所谓的密信就成了一片细碎的灰烬。
垂眸望着落在地上的灰烬,她合上了眼,长叹一声。
“这封信,是姑母想法子派人送来的。”
阿箬是自小服侍她长大的,自然是知晓那位老主子的心性与手段,更是好奇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还没等到开口问,就听得她语气平缓的一字一句的说道。
“姑母容不下富察氏的孩子,送来了乌拉那拉氏埋在王府里的所有人手,归我所用,让我,除掉她,和她的孩子……”
“啪”的一声,阿箬手中提着的烛台摔到了地上,她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
兴许是从小到大就唯有阿箬一个心腹,如今更是相依为命,青懿对她的容忍度极高,说什么都不背着她,或许也是想把自己心里压抑的念头一点一点的说出来,毕竟,如今已经没有别人愿意听她说话了。
“那毕竟是一个孩子,一条小生命,富察氏,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我如何能为着一己私欲,就如此伤天害理呢……”她神色有些迷茫,慢慢的变得坚定了起来:“我不能这样。”
“把它烧了,让它就此作罢,这样才好。”
阿箬总算是从方才窒息般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她只觉得浑身发抖,不知是不是该庆幸:庆幸她的主子整日里不食人间烟火,清高虚伪又不问俗事,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当前的形式,却还是隐隐靠着那股浅淡的仁心,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如今胆敢向濯缨阁出手的人,莫说触碰到了,只怕刚有了那个念头,就会被皇上、太子爷,另一个太子妃,还有高格格,给彻底的撕碎嚼烂。
还好,还好她这个主子没有彻底的黑心烂透,也没有把自己给摔入深渊。
阿箬有些欣慰,甚至于是有些慈爱的看着她的侧脸,难得没有如往常般怼她,而是轻声细语道。
“主儿,奴婢瞧着,您变了许多呢。”
青懿没有理她,而是又拿起了床边那本被翻得毛边的《墙头马上》,仍旧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喃喃道。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弘历哥哥,我们的墙头马上啊……”
脸上的笑容光速僵住的阿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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