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因为欧以屾的到来,甘棠一晚上睡得断断续续,凌晨三点醒了一次,五点又醒了一次,中医学是不是说丑时醒是肝的毛病,寅时醒是肺的毛病,合着一晚上她就尽在这儿怒伤肝悲伤肺了,那么,这算不算是工伤?
甘棠在内心阴阳怪气地自嘲了一番,觉得自己真是幽默,以后没准还能在相声界焕发第二春。
她躺在床上,面朝天的思考,按欧以屾的意思,他是倾向让欧钦若过来的,即便不住在别墅,但欧家老宅离秘密花园不过几分钟的车程,欧钦若随时都能过来,也和住在这里没差多少了。
真的很烦。
甘棠并不是针对欧钦若,她只是对绝大多数的人类幼崽都缺乏泛滥的母性,即便是姚瑶的孩子,除开闺蜜孩子的头衔和主角滤镜,她对那个孩子就没更多的喜欢了。
而欧钦若这种人类幼崽里顶级难搞的品类,如果不是内心母爱极度丰盈,或者对欧以屾狂热痴迷到爱屋及乌,再或者对欧夫人这个宝座势在必得的人,都会敬而远之,能跑就跑。
毕竟这年头圣母可能都是只存在于嘴巴上的巨人,行动上一个赛一个的高位截瘫。好人家谁没事热衷于拯救受原生家庭创伤的少女,反正她没这么伟大,做不来一点。
那么当一个人觉得另一个是麻烦的时候会发生什么?行为会遵从内心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不友善。
这可太糟了,甘棠捂了捂脸,她虽然不善良,但也不想当个恶毒的阿姨,只是她能装出一时友好,总是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这种绵里藏针好像更像童话故事里的毒皇后。
甘棠光是想想,头就胀成两个大,五脏庙内早已被大圣闹翻了天,咕呱叫个不停,她只好先下楼觅食,一切等吃饱喝足后再想。
她随意洗漱了一番,披了件衣服就慢悠悠地下了楼,进到餐厅却发现麻烦一号哥和麻烦二号妹都在那里,真是麻烦开家庭聚会,全到齐了。
“早。”甘棠咧嘴笑着和父女俩打招呼,为了配合昨晚自己那套鬼扯的答案,她一脸亲切地同站在一旁的欧钦若主动问好:“钦若这么早就过来了?吃饭了吗?”
“夫人早上好。”欧钦若对她变得很是尊敬,规规矩矩地回道:“还没有,我一早就过来和父亲训练了,刚刚才训练完。”
甘棠看着欧钦若汗津津的头发,鬓角垂下来的发丝都打绺了,看来是训练了很久,小小年纪被欧以屾从早六训到现在,看来继承人确实不好当。
甘棠点了点头,入座后佣人给她端来了早餐,桌边只有她和欧以屾坐着,欧钦若并不入座。
“钦若不一起吗?”甘棠看了看欧钦若,又询问地看了看欧以屾。欧钦若不是也还没吃早餐吗?难道要让欧钦若站着看她们吃完才能入席吗?这是什么阿瑟文学啊,别一会儿还得有人拿个腔,来一句“XX请坐”封建浓度极高的台词。
“老宅子规矩多,回去这几天都把她教得刻板了。”欧以屾扭过头去,对欧钦若说道:“过来一起吃吧,在这里不兴老宅子那一套,这儿,你阿姨说得算。”
这帽子戴得真高,还一戴戴两顶,甘棠心想,给足了她女主人的面子,再结合昨晚她的回答,又给她发了面锦旗,赞扬她的大度拯救了被封建礼教荼毒的小女孩。
不就是让欧钦若自由出入这栋别墅么,欧以屾这个表彰阵仗用心地仿佛是在怀柔某个手握重兵的藩王一样。
“好的爸爸,谢谢阿姨。”欧钦若应声入席,坐到椅子上后,小朋友绷紧地身体开始慢慢松弛下来。
甘棠不知道是每个大贵族都有这样令人窒息的礼教,还是仅仅是欧家才这样。但是甘棠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欧以屾成功了,看着八九岁的小女孩才没过多久便被老宅子那边的人教养成了精致的木偶,很少能有人不动恻隐之心。
欧钦若会频繁到访这里,欧以屾成功了,而她心软地妥协了,她想这应该不能算圣母行径,大概只是作为普通人保留的最基础的温良。不过她想,利用普通人的善良,玩弄普通人的质朴,这好像也是这群上位者一贯的风格,欧以屾不就是这群人里的佼佼者吗,一切似乎说得通了。
欧以屾看着甘棠发呆的侧脸,他知道委屈了她,心中有愧,希望可以一定程度上弥补甘棠。
他伸出手,握住了甘棠放在桌上的手。甘棠感觉到的手上温热的触感,回过神来,扭头看去,只见欧以屾眼中盈着笑意,里头掺杂着谢意,他很感谢她没有让他为难。
甘棠静静地看着欧以屾的眼睛,溺在他的深情眼眸中,恍惚地想了很多,思绪在脑袋里如流星般穿梭,一个又一个闪烁飞过,最后她只抓住了一个。
她回想起很久之前,欧以屾对她说过他希望的“家和万事兴”,如今一看,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欧以屾会想把她留在身边,她就如同他对她的称呼一样,很乖不是吗,她从来没有过激烈的、歇斯底里的愤怒和争吵,一来她不敢,二来她也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她愤怒的,很多时候她只是默默把事情放在心里,欧以屾都知道,但他也可以当作不知道,只要他不知道,最后就只能是她自己,默默地将情绪消化掉。
某种意义上说,即便她是不合格的解语花,但也是符合了欧以屾诉求的解语花。
只是,甘棠觉得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会被不忍直视的现实抽走灵气,渐渐枯萎,她是一个歌手,更是一个创作人,艺术是需要一定的痛苦与苦难,但它无法诞生于总是痛苦的生活中,这不会带来灵感,只会消磨她的灵气,最后把她变成精明、理性、拥有世俗成功,但庸俗的人。
在现世的时候,甘棠看不懂那些疯疯癫癫的艺术人,不明白一大把年纪的人怎么还能那么幼稚那么不成熟。等到她开始搞艺术后,她有点领悟了,就像零说得那样,成熟其实不酷,那是向现实妥协后,被驯化出的权衡利弊,成熟理性的人是缺乏创造力的,托生于他们手下的往往是精致华丽但带着沉沉暮气的东西。
而知世故历世故但仍能保持天真的人,才会创造出有深度有生命力能引起人共鸣的作品。
就像最有创造性和灵性的人往往是二十五六岁以前的这批人,他们初步探索了些社会的运行法则,隐约窥探到了社会的多面性,但还没有真真正正被现实打磨过,他们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期待,有天马行空的想象、也有步月登云的梦想、还有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勇气,越不被成熟两字污染,越纯真浪漫。
每个人都曾有这样的灵气,只不过在随着年岁渐长的路上,拿它换了成熟。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不能算一种坏事,而是平凡之人为生活作出的伟大牺牲,这种交换甚至应该得到赞颂。
但是艺术家不可以,他们是要赋予生活歌声与希望的人,是为艰难挣扎的人们搭建一个桃花源的建筑师。
至少甘棠是这么想的,在她意识到原身身上被赋予的惊人天赋后,她找到了一个可以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向后,她幼稚地给自己的肩上落下了一个很重的使命。
甘棠把手从欧以屾的掌中抽了出来,在她看来欧以屾身上有作为欧家大家长的使命,所以从他的角度来说,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是要精心呵护他的继承人,也确实分不出更多的注意力和精力去真正探究她的内心和安抚她的情绪。
但甘棠也有自己认为比天还大的使命,即便这份使命的荣耀是她自己自以为是赋予的,可她从来不觉得她的使命比欧以屾的渺小,欧以屾的使命比她的更有意义。
一个人想找到自己的天赋已经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找到了还能发展成事业就更是少之又少,她人生的前二十几年没有找到,来到书中世界的这几年却意外被赠予了这份天赋,她不想浪费这份恩赐。
所以,她不想乖了。
欧以屾眉头一跳,心里忽然空了一块,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离开了,但它还没有完全抽离,它还留了些细枝末节。
他敛了敛心神,平复了心情,不再继续深入下去,而是当无事发生地对甘棠说道:“对了,文简和我说,过段时间互联娱乐想给你量身打造一个节目,不知道顶流小姐你什么时候有档期。”
欧以屾用了之前常用来调侃甘棠的称呼,幽默轻快,适当地缓和着将将要引爆的气氛,在窗户纸没有捅破前,在一切还没有到不可回转的余地前,扬汤止沸。
“这是一档作曲节目,是你擅长的部分,这一回是让你去当导师的,不用比赛了。”欧以屾在甘棠表态前先一步继续道:“这次有互联娱乐做背书,节目请的其他导师都是业内有名的作曲人,是面向全帝国的选秀节目,到时候以歌会友,你有机会听到各种风格和曲风的作品。”
甘棠听完有些心动,她知道这个所谓的作曲选秀一定不会是互联娱乐或者容文简提出来的。
不管是在现世,还是在这里,都曾出过类似的节目,无一不是叫好不叫座,有了收视和话题,但很难带来持续的盈利,造星能力很差,各大经纪公司也不愿意让旗下艺人参加这种节目。
但凡是个优秀的商人都知道,这个项目已经有前车之鉴了,便该有后车之戒,这个项目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策划的方案里。
如果不合理的事出现了,那么就一定是有什么外力以一己之力强行改变了客观规律。
很显然这个外力是欧以屾,是他不惜一切代价给她砸出来的节目。
前天她和他一块在家吃的晚饭,那个时候他尚未和她透露半个字,那么这件事大概是昨天或者今天早上刚敲定下来的。
以欧以屾的身份,任何想法还不是出自他口,立刻就在下边通过落地,这意味着欧以屾是昨今两天有了这个想法的。
应该是补偿吧,甘棠此刻觉得自己就像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里头的褒姒,欧以屾为了哄她开心,弄了这么一出纯粹打水漂的事。
她很清楚欧以屾能猜到她所想,她与他是在明牌交锋,他是在直白地补偿她,向她展现出诚意,以赌她这一次会为此咽下不表。
看吧,欧以屾就是这样一个理智多情但狡猾的人。
但她还是止不住的心动,她以前看过类似的节目,她很喜欢,每一期都是雷打不动的准时收看,可是这种盈利能力低下的节目,寿命都短,有趣的东西在市场化中并不具备独特优势,不能盈利就是市场厮杀下的弱者,注定是要被无情淘汰掉的东西。
可是现在有欧以屾掏钱,这个节目就不需要考虑盈利了,她可以尽情地玩,不用出首都就可以见到帝国各地的优秀创作者,领略各个地区独特的音乐文化,和不同思想的创作者进行交流,这些人身上不同的经历会打磨出独一无二的灵魂,这些灵魂会给她带来对生活截然不同的体验。
她想去。
甘棠咬着嘴唇,内心进行着天人交战,一边的小人A告诉她,她要反抗、要挣扎,而另一边的小人B则告诉她,要不就再忍忍,多好的机会啊,反正都忍了这么久了,也不差多几天的功夫,趁着欧以屾心中有愧的时候,放肆大胆地为自己谋求福利,对于欧以屾来说,钱的事都是小事,为了哄她高兴多少钱他都砸,那就别错过这个村,错失这个店了。
甘棠在两个小人之间徘徊不定,最后决定,小人B的字多,她选小人B。
“那让互联的人找我经纪人敲档期吧。”甘棠方才孤注一掷的决心没有了,声音里都是没有底气的发飘。
事物量变到一定程度总是要质变的,武装革命的第一枪早晚都是要打的,所以,迟打几天,应该不会影响革命的必然性吧。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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