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音动听第一期录制前的三天里,欧以屾说到做到得拉着甘棠锻炼了三天。
每天早晨六点准时起床跑步,下午五点上器械做力量训练。让甘棠爱不释手的健硕肌肉,每一块都是这么实打实的锻炼出来的。
如今甘棠只被欧以屾抓来操练了三天,就已经对欧以屾的肉体产生出了敬畏之心,神圣的已然快让她生不出欲念来了。
每天都在肌肉酸痛中嗷嗷叫,到了晚上基本沾枕就睡。
直白来说,就是她萎了,萎得透透的。
甘棠这边累的要生要死,但在欧以屾眼里却是缺乏锻炼。考虑她日常就不爱运动,欧以屾不敢揠苗助长,怕把人真的练伤了,一切都是按最低的强度来的,甚至于他也是这回才第一次见到了1斤重的哑铃。
结果甘棠跑两公里就死活不跑了,哑铃举了三组就拉不回头的放弃了。
两个人就这么讨价还价的拉扯着,半是锻炼半是偷懒的过了三天。
临到录制前的晚上,一向倒头就睡的甘棠竟然失眠了。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到不行,可是甘棠的意识却无比的清醒,几番辗转都难以入眠,连带着欧以屾也睡不了。
“塞西莉娅,把灯打开。”
随着欧以屾在黑暗中响起的声音,卧室内的灯打开了,塞西莉娅非常贴心的开了床头的小灯,灯光暖黄,并不刺眼。
甘棠见欧以屾起身,靠着床头坐着,眼睛垂下来看她,她不好意思道:“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欧以屾淡淡道:“是吵得我根本睡不了。”
“对不起,我睡不着。”甘棠心生歉意,立刻起身就开始收拾枕头,“那,那我去别的房间,不打扰你。”
“不用了。”欧以屾按住了她收拾的手,将她的枕头重新放好,看了看她,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猛得将她拉过来,一个翻身撑在她的上方,提议道:“我有个可以让你入睡的好方法。”
甘棠被他这么一拽,被甩的晕乎乎的,心想电视剧里看起来挺激情的桥段,放现实里还真是高危动作,整不好就是个当场脑震荡。
她还没来得及缓过劲来,就听到欧以屾的话,浆糊般搅着的脑袋竟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忙把被子拉到脖子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不要,明天要录制节目了,声音不能哑的。”甘棠认真道,毕竟她的第一职业是歌手,副业才是给大佬当情人,不可本末倒置!
欧以屾笑了一声,问道:“为什么睡不着。”
甘棠老实回答道:“我有点紧张。”
欧以屾挑眉,显然他没想到甘棠会因为这件小事紧张到睡不着觉,问道:“你之前开演唱会也会这样吗?”
“第一次的时候会,之后就不会了。”甘棠摸摸头,不好意思的说道:“第一次都会紧张,我以前考音乐学院的时候也一晚上睡不着,参加青歌赛的时候也是。我是那种容易想事儿的人,大事前一晚总会失眠。”
欧以屾默默地看着她,听她说话,问道:“因为害怕吗?”
甘棠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说道:“会担心做不好,所以心里总是不安。”
欧以屾想了想,说道:“糖糖,把我脖子上的吊链拿下来。”
甘棠听话地伸手,环着欧以屾的脖子将项链取了下来。
那是欧以屾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用一根普通银链子串着的,成年男性拇指大小的金属兵牌,上面刻着欧以屾的名字,从兵牌上斑驳的痕迹来看,这是一块陪着欧以屾出生入死的东西。
甘棠把链子举到欧以屾面前,疑惑的看着他。
“幸运符。”欧以屾翻身坐回到床上,笑道:“给你了,帮你定定神。”
“这是兵牌,给我会不会不合适?”甘棠问道。
“不会,我早就过了需要兵牌的时期。”欧以屾不以为意。
“我说的不是这个。”甘棠急道:“这个东西看起来好像有特殊的意义,就这么给我了吗?”
她觉得随便给她一个什么教堂或寺庙的小周边就可以了,而欧以屾这块兵牌很明显有很深的意义,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残破了还戴在脖子上,拿这种东西来给她当幸运符,简直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暴殄天物。
欧以屾说道:“嗯,给你了,原本也只是留作纪念,所以戴了很多年。”
甘棠仔细端详着那块兵牌,上面的名字都已经快被磨花了,欧以屾三个字被许多划痕贯穿着,其中最深的一道将以字劈开,把兵牌从中间挖出了一条几乎要斩断的缝。
甘棠用拇指摸着那道深痕,问道:“这道痕迹,是发生过很凶险的事吗?”
欧以屾睨了一眼,想了许久,才恍然道:“啊,那是第一次上战场留下的,那个时候新兵蛋子没经验,所以差点死了,就留下了那条。”
甘棠闻言心中一紧,明明是过去很久的事,但她听着欧以屾用如此平静无波的语气说起自己差点死去的事,仍是让她揪心。
甘棠稳住了要发颤的声音,问道:“那时候你多大?”
“15岁。刚分化成为alpha的半年,入军部不到三个月。”欧以屾这一次倒是记得很清楚,“那场战争,和我同一个营的人都死了。哦,还死了一个高级长官。”
欧以屾说着,突然失笑一声,语气带着凉意的讽刺,说道:“塔塔星因为我们的入侵几乎被毁了,我们也算罪有应得了吧。如今回想起来,我的命确实挺硬的。”
甘棠见欧以屾的模样,心中难过,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欧以屾,残忍地自嘲着自己的劫后余生,用一种厌恶和充满恶意的语气。
她扑上去抱住了他,双手紧紧缠住他的脖子,两个人紧密的贴在一起,像榫卯一样,严丝合缝的融成一个整体。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甘棠在他耳边呢喃着。
欧以屾缓缓地回抱住她,浅浅地叹息道:“其实我不想伤害他们,我没得选。”
甘棠心疼道:“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现在你不用被迫做决定了。”
欧以屾就这么抱着她,沉默良久,久到甘棠都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
“是啊。”欧以屾突然又开了口,低低的笑了起来,恢复了他以往淡淡的口吻,说道:“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有那种负担了。”
甘棠闻言一愣,缓缓放开欧以屾,疑惑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甘棠是明白欧以屾的意思的,她不可置信的问:“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的他可以对战争毫无罪恶感?为什么他会对伤害无辜的人不再心存愧疚?
欧以屾静静地凝望着甘棠满是惊疑的杏目,说道:“只要是能让这个帝国变得更好,无论多少次,我都会选择发动战争。”
“可是,别国的人民是无辜的,不是吗?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战争是不义的啊。”甘棠争辩道。
“糖糖,对我来说,那已经是一种抽象的苦难了。”欧以屾平静道:“你不能指望我为了这种抽象的东西去放弃实际的利益。”
甘棠显然不能接受这些,瞪着眼睛看他。
欧以屾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让她过来,甘棠不愿意仍僵在原地,他便把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摸着她的长发,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帝国可以实行上四休三的六小时工作制吗?”
“因为生产力发达?帝国富裕?”甘棠被他强拉进怀里不太高兴,没好气道。
“不对,你说的只是理论上的因素。”欧以屾说道:“根本原因是转嫁。”
“转嫁?”
“嗯,帝国人民高福利的轻松日子,其实是建立在对其他星球居民的剥削之上的。”欧以屾说道。
甘棠挣扎着起身,看着欧以屾的眼睛,追问道:“说清楚一点。”
“财富不会凭空出现和消失,它只会转移,从空间上,从时间上。”欧以屾解释道:“当帝国内形成一套自循环时,人们通过各种手段抢占资源,形成个人间的差异。这些拥有资源的人无法在空间上获得更多的资源时,便会通过信贷的方式,又一次进行时间上的财富掠夺,可是这种掠夺是有极限的。所以,需要把这种掠夺的空间与时间维度再拉大,侵略就成了一种方式。我们侵略了塔塔星,不仅掠夺了塔塔星上所有的晶源矿,还迫使塔塔星的民众以远低于帝国公民的报酬进行生产劳务,再将这些生产的商品卖到其他星球上去,换取更多的资源回来,这才是帝国居民可以拥有高福利的根本原因。”
“那为什么不能让帝国里那些富人分一点给普通人呢?这样大家都能过上富足的生活,而不需要伤害他人。”甘棠问道:“不是有税收吗?”
“税收只能起一部分的作用。人对于生存的本能注定了人有无法抑制的贪婪,凡有者追求更多,拥有资源的人往往天然就比普通人有更多的手段避税。”欧以屾将手抚上甘棠的脖子,说道:“想让既得利益者分享利益,是一件很难、很难、很难的事。”
欧以屾用了三个很难,以甘棠对他的了解来说,那么这件事大概是比登上太阳还要困难的程度。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甘棠有些丧气道:“你们无法让既得利益者主动让利,所以你们选择助纣为虐,去剥削其他星球的财富,让他们把别人掠夺干净了,吃好喝足后从指甲缝里漏点好处,打发要饭的。哦,不对,你们本来就是既得利益者,是你们富得流油后甩点油星子给普通人饭菜里当油水。”
“你现在对我好像特别有意见。”欧以屾捏了捏甘棠的鼻子。
甘棠心想,我可是长在红旗下的共产主义接班人。
欧以屾笑了起来,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种恶性循环,只是这套体系已经在这个帝国根深蒂固太久,非一时可转,即使他愿意成为让利的那个人,这条路也太过孤独。
孤独可能带来真理,但却不能带来集体的稳定。熙熙攘攘皆为利益来往,当大多数普通人的利益不被满足时,一个帝国会毁灭。可当少部分权贵的利益不被满足时,一个帝国就会瘫痪。
首都对他而言就像一座理想城,在这里他手所能触及到方面,他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尽可能以一种皆大欢喜的方式抑制富庶者进一步掠夺,从而还利于民众。
可这个帝国,三颗主星,百来颗卫星和小行星,一级一级行政,权者富者各有私心,无法阻止也永远无法改变。
到头来,也只有这座首都小岛成了他魔幻的乌托邦。
甘棠歪着头,认真的凝视着欧以屾,她很困惑,所以诚实如她,问了心中长期以来的迷惘:“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在我觉得你是好人的时候,总要立刻变成坏人,粉碎我心中建立的所有美好?”
欧以屾把玩着甘棠的手,垂眸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说道:“我不希望你在没有我的日子里被骗。”
“糖糖,不要因为上位者对你释放了善意便轻易着迷,不要轻易去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欧以屾抬眸,伸手揽过她的脖子,两人额头相抵,“坏人会做好事,好人也会做坏事,所以好人坏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对你做的事,于你而言是好还是坏。让这种魅力保持一种即时性,只存在于有利你的当下,别让它影响你太久。”
“那未来你会成为对我很坏的坏人吗?”她想问欧以屾会一直对她好吗?她可以以现在的好线性的认为他会一直这么好吗?可是这个问题痴缠的愚蠢,她便换了一种问法,她想知道如果他不再对她好了,会对她很残忍吗?
“不会。”欧以屾放开甘棠,看向她的脸庞,见她脸上泛起容光,不由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别露出这副傻样子。糖糖,伤害你并不能让我获得任何利益。”
甘棠瘪瘪嘴,她觉得欧以屾这人就是那种老爱干低情商人做的事的高情商人,纯属没事找事。
欧以屾从甘棠手里拿过那条项链,给甘棠带上,“没有什么幸运是能比过一次次死里逃生的运气,糖糖,希望它能给你好运气,在任何时候,任何事上。”
欧以屾将甘棠身子板正,上下打量着甘棠,随即又开了个玩笑:“而且,你要是突发奇想想拿个冠军了,就拿它到节目组负责人面前亮一圈去。”
甘棠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说道:“我才不干那种事,多找抽啊。”
欧以屾见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甘棠低头看着那块兵牌,手指不断摩挲着,说句心里话,这种见了血的东西,一般煞气都重,她觉得,其实挺晦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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