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
宫门的人早起打扫积雪,铲除冰冻,各自忙碌,仿佛昨晚的事从未发生过。角宫里的人握着那一纸密信,一夜未眠。金复看着烛火亮了又熄,也不敢去劝说。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就算重来一次,宫尚角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在他那里责任永远大于自己情感。如果为了自己的私情便抛弃自己的责任,那他也就不是江湖众人尊敬的角公子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宫尚角吃亏在他太过强大,第一个闯过三域试炼,却被猜忌。上官浅算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柔,只不过这份温柔带着试探与目的,两人若是能如宫子羽和云为衫那般,也不至于到了今日。爱还是要说出口的,不说,那它便什么都不是。
同样未眠的还有徵宫的那位,自己爱的人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却推开了自己。宫远徵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洛清芷,她那悲怆的眼神,总是浮现在自己眼前,也许她重复强调不让自己插手就是不想自己看到她那个样子,可既然两心相悦,为什么不能风雨同担呢。
“小姐,你别吃了!”雪青院里,竹影着急的抢走洛清芷手里的麻糍。洛清芷一早便吆喝着饿,可她吃的饭实在太过吓人,几个人忙拦着她。
“竹影,你给我,我都饿了一晚上了,你还不让我多吃点。”
“不行,不能再吃了。小姐,你已经喝了一碗牛乳,两碗粥,又吃了一笼包子,一碗馄饨,两个菜卷,还有炊饼,糯米糕和三个麻糍,再吃下去胃会撑坏的。”竹影抱着最后一个麻糍不松手,洛清芷自从早上起来,一直在吃,饭前已经吃了一些点心,如今又吃了这么多,就连严齐都忍不下去了。
“竹影,把东西拿走,清芷你不能再吃了!”
“可是我真的很饿,我还没吃饱呢。”
“再吃下去你的胃还要不要了,你怎么回事?”严齐第一次语气如此急切,洛清芷吃东西吃成这个样子,他见得甚少,平日里她最多喝一碗粥,或者一碗牛乳配块点心。今天这顿饭已经吃了好几天的量了。
“我没怎么,我就是饿,你不知道打架很费体力吗?昨天晚上又闹了那么久,我饿不可以吗?”洛清芷着急的解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睡也睡不着,只有吃东西的时候会让她感觉舒服一些,心里有种充实的感觉,不再空落落的。
“你又不是第一次打架,从前怎么不见你这样!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不称心的说出来不行吗?”
泽黎也跟着劝道你:“是啊姐姐,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们说,虽然我们不如完颜大哥了解你,但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啊。”
洛清芷挣脱开严齐,气的一屁股坐下:“我没事,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有事呢,我就是饿而已!”
此时沐夫人也走进来:“清芷,你本来胃就不好,暴饮暴食,会胃痛的。听话,等午饭的时候再吃。”
“娘!”洛清芷不死心的央求着。
“听话!”沐夫人说完,让竹影他们将所有吃的都收拾了出去,就连水都没有留下。
洛清芷头顶冒火,一股邪气发不出来,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连走路都被门撞到肩膀,本来就憋火这下火气更盛,直接拿了剑走出门,院子里的树可是遭殃了。
洛清芷的剑法是完颜璟教的,剑法凌厉迅捷,一击必杀。剑气凌人,与树木相击发出钝钝的击打声,瞬间击落青松白雪。长剑挥舞,浅青色的身影如同蝴蝶般轻灵,乌黑的秀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轻舞飞扬,伴随着片片残雪,那一刻洛清芷好像是青鸟化形的仙子,不沾一丝凡尘。
一套剑法行云流水,随之而来的是要命的绞痛。暴饮暴食又过量运动最后的结果就是胃疾发作,洛清芷用剑撑地,努力的站起身来。可这疼痛来的猛烈,很快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甚至开始不敢呼吸。
洛清芷慢慢走到门前,想回去趴下。可这疼痛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她扶着门框缓缓滑倒在地上。可不知为何,虽然疼痛,但这种感觉让她突然好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虽然病态但是很痛快。
洛清芷在院子里练剑的时候泽黎就听到了声音,本来想出去观看,但被严齐拉住,他知道洛清芷在宣泄自己的情绪,他怕泽黎会打扰她。两人静静听着院子里的声音,直到声音停止,竹影开始叫喊,他们才意识到,洛清芷又一次以伤害自己的方式获得一次重生。
“小姐,你怎么了?”竹影见到跪倒在门前洛清芷,急忙扔下手里的针线,上前扶着她并大声喊道:“快来人啊!”
洛清芷阻止道:“别喊!没事,就是胃疼,扶我进去。”
洛清芷虽然阻止了她,但竹影喊得那一声,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严齐很快便冲了出来,将颤颤巍巍站起来的洛清芷抱进了屋里。
胃疼发作起来很是要人命,洛清芷蜷缩在床上,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开始她还能忍着,但很快便疼的她将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接着便在床上不断的翻滚,脸上汗水和泪水交杂,痛苦至极。严齐抱着她本想帮她缓解痛苦,可洛清芷疼的越来越厉害,甚至开始低声呻吟。
严齐:“夫人呢?”
竹影:“夫人去了商宫,夏夏一直哭着找她,谁的话都不听,只能夫人去接。”
严齐:“去,去找大夫来。”
月影刚要出门,就被洛清芷低声叫住:“别,别去。别让他知道。”
严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得了这些。况且,月影去找的是医馆的大夫,又不是去找宫远徵。”
“你觉得,月影进了医馆,不会有人,告诉他吗?都不许去!”洛清芷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她感觉自己真的快死过去了,但她绝对不能让宫远徵知道,没有原因,只是出于本能。
泽黎:“要是完颜大哥在就好了,他肯定有办法。”
雪影突然想到了完颜璟之前对自己的嘱托:“对了,璟公子之前给小姐留了药,我去拿!”雪影焦急的跑去取药,洛清芷疼的受不了,死死攥着严齐的胳膊。严齐心疼她将她抱在怀里,洛清芷疼的意识模糊,下意识的咬上严齐的胳膊,泽黎和月影一惊想要上前掰开她,严齐却阻止了他们。
洛清芷越来越疼,也越来越用力,严齐从一开始微微发红的脸颊到最后青筋暴起。可他没有哼一声,只是抱着洛清芷,好像只要她不疼,自己就不疼。
雪影取了药,严齐急忙接过药喂给她,但洛清芷疼的厉害,吃进去多少又原样的吐了出来,反复折腾了五六次,直到什么都吐不出了,才勉强将药咽了下去。
吃了药,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洛清芷渐渐在严齐的怀里睡了过去。他小心翼翼的将洛清芷放下,竹影湿了帕子替她擦了脸,刚盖好被子,就听雪青院的门被推开了。
泽黎:“二哥,你看。”
严齐:“去看看。”
二人关上门,看着来人心中狐疑这些人来的目的,泽黎第一天进宫门不认得这些人,开口问道:“他们是什么人?好像跟我见过的不太一样。”
严齐仔细看了一眼:“他们是黄玉侍卫,你见过的都是绿玉侍,这些人是宫门的长老派来的。”
很快几个黄玉侍便来到了门前,严齐在宫门时间不短,他们也都认得,态度十分恭敬:“严公子,长老们请洛小姐去执刃殿,还请帮忙通传一声。”
“清芷胃疾发作,刚刚睡下。麻烦你们去回禀长老,等清芷醒了,再去不迟。”
“这......”
“你们要是不信,我跟你们去跟长老们解释。”
“公子言重了,我们这就回去回禀,打扰了。”
执刃殿里,雪月两位长老和宫子羽坐于上方,宫尚角,宫远徵也都立于殿旁。黄玉侍回来将严齐的话一一传达后便退了出去。
几人先是看看了宫远徵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月长老开言道:“昨晚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与她之前承诺的有些出入。如今要怎么处理,执刃可以决断?”
宫子羽也有些为难,原本洛清芷只说借宫门的地方解决自己的家事。而昨晚不仅有杀手进入宫门就连无锋的寒鸦也混迹其中,更棘手的是那率领群狼的少年竟是洛清芷的人,他大摇大摆的进入宫门,甚至在宫门肆意杀戮,这让他不好跟长老们交代。
宫子羽:“昨晚事发突然,我想洛清芷也是措手不及,看情形她也不知道会有狼群进入宫门。”
雪长老:“尚角,你可知道那率领群狼的少年是谁?”
宫尚角:“回长老,此人名唤泽黎,自小被西北的狼群养大,与狼族为伍。后被完颜璟和洛清芷收入麾下,教授武艺。昨晚,应该是他怕洛清芷有危险,才会私自进入宫门。”
雪长老:“这么说,此人应该是早就在山谷中了。”
宫尚角:“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洛清芷曾对我说,她不会做出任何危害宫门安危的事,我相信她不会骗我。”
雪长老:“执刃,这件事就交给你决断吧。洛清芷是去是留你要好好思忖,切不可感情用事。远徵,等你行过冠礼之后,宫门会为你和尚角挑选新娘,我希望你们能做好准备。”雪长老一语双关,宫远徵想要反驳,却被宫尚角拉住:“哥!”
月长老:“徵公子,洛姑娘身体抱恙,你去给她瞧瞧吧。”月长老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让宫远徵去看洛清芷,也正好让他离开这里,再待下去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
宫远徵听了黄玉侍卫的话,心中担忧不已,他想知道洛清芷怎么样了,可想起前一天的事,他又开始犹豫。所幸,月长老的话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宫远徵出了执刃殿便跑向雪青院。
洛清芷一直沉沉的睡着,竹影和雪影在她身边照顾,两个人不禁担忧她的身体,也不知道她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年纪身体就透支的如此严重,怎么看都不像是长寿之相。雪影两人将屋子收拾干净,竹影守着洛清芷,给她掖好被子,坐在脚榻上,红着眼睛和雪影说道:“姐姐,你说,小姐这身子糟蹋成这样,以后她可怎么办啊?”
雪影也轻轻坐在竹影对面,看着洛清芷轻声说道:“有徵公子在,他肯定会照看好小姐的。”
“可我怎么觉得小姐在刻意躲着徵公子呢?自己都疼成那样了,却宁愿忍着也不让我们去医馆请大夫。你说,小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有人敲门,雪影看了看洛清芷起身开门:“泽黎?怎么了?”
“我看门口有个人,二哥不在,我又不认识宫门的人,你去看看吧,我守着姐姐。”
雪影点头答应,又说道:“竹影在呢,你去看看药吧,别熬糊了!”
泽黎不解,明明不让她们去医馆,怎么还熬上药了:“不是说不让我们去医馆吗?哪来的药?”
“之前徵宫送来给小姐调理身子的。璟公子留下了方子,我照着抓了些,估摸着也快好了,你快去吧,我去看看谁来了。”
泽黎答应着去了厨房看药,雪影快步走到门口,开门看见宫远徵在门口踟蹰。雪影侧身让出路来,说道:“小姐睡了,去看看她吧。”
如今也只有在洛清芷睡着的时候,宫远徵才敢去她身边。只有这样,她不会排斥他,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因为自己变得伤心。
门被轻轻推开,竹影见是宫远徵站在门口,她明白他是来找洛清芷的,微微颔首打了招呼,便出了门,留下两人在屋里。
洛清芷睡得很乖,只是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宫远徵怜惜的抚上她的脸,不过半日,可他却仿佛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见她微微皱眉,又给她诊了脉,用温水湿了帕子,轻轻擦拭着她的脸。
宫远徵坐在床边守着洛清芷,静静的看着她,眼神里爱意如同玫瑰一般在肆意盛开。
太阳渐渐敛去光芒,空气开始变得清冷,连着泽黎送进来的药也一起没了温度。
洛清芷睡了很久,等她醒来时,日头已半掩在群山之中。睁眼时望见的人,让她顿时心酸难忍,她好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她很想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眼前人是否真的是自己思念的人,她带着确认的语气轻轻唤了声:“宫远徵?”
宫远徵听到她呼唤自己,倾身回答道:“我在。感觉好点了吗?”
洛清芷听着他的声音,眼泪夺眶而出,她感觉自己的心在变得柔软,她后悔了,后悔自己当时推开他。所以在宫远徵回应自己的那一刻,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起身抱住了他。
“对不起.”洛清芷哭着道歉,她知道宫远徵在被自己推开的时候他比自己还要难过。两个都是怕被抛弃的人,可自己却忽略了他的感受。
宫远徵听着洛清芷在自己怀里呜咽痛哭,滚烫的泪水在颈间晕开,他将她抱得更紧,他在告诉洛清芷:“我爱你,那么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爱意存在的地方。从前,现在,将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我都愿意去了解,去拥抱。”
“总有人爱你花团锦簇,也爱你满身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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