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云京都宰相府内,一个身穿褐色常服的老者坐在书桌前,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他身边,躬身问道:“相爷,陛下现在如何?”
老者说道:“我去宫里探望陛下时,被田公公拦在了寝宫门外,并说陛下有旨说除太子回京后立即进宫见驾,其他人等一律不见,就连贵妃娘娘都没见着陛下。”
中年人大喜道:“看来陛下病的很严重或许还在昏迷当中,不然不会防守的这么严密。那我们是不是联合二皇子那边……”
老者打断他说道:“先别高兴的太早,如今谁也不知道陛下到底如何了,千万别着急跳出来。”
中年人不解的问道:“陛下虽然有不少皇子,但有实力继承皇位的只有太子和二皇子,要是太子在回京途中出了意外,那怕陛下醒来,也只能忍下此事。到时我们还可以联合安国公力上书立二皇子为太子,陛下为了大局肯定也会顺势立二皇子为太子,等以后二皇子登基了,您就是拥立之功的大功臣呀!”
老者叹了口气道:“如今老夫已经位极人臣,拥立之功又能怎样?就怕是功高盖主,过河拆桥呀!呵呵……”
中年人心中一惊,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应该不会吧,二皇子到时候这么做不怕让人心寒吗?况且您乃是大云朝堂的中流砥柱,门生故吏众多遍及朝中各个角落,到时候想要稳固朝局,二皇子必然还要倚重您!”
老者苦笑一声继续说道:“但愿如此,或许是我想多了!只是二皇子为人轻佻且喜怒无常,又沉溺于女色,恐怕不是明君之象呀!他和太子比起来差太多了,太子为人谦和,务实求真,深得前皇后遗风,这次他处理并州赈灾事宜更是让朝中大臣们吃惊不已,连陛下都夸赞他后继有人呐!如果他要是当了皇帝,必然是一代明君,而我必然也不会被卸磨杀驴,定会有始有终!可惜我没得选呀,不然我真是不愿意支持二皇子呀!”
中年男子有些好奇的问道:“相爷,我有一个问题在心里憋了很久,一直想问您,不知您……”
老者呵呵一笑,看着中年男子说道:“子游,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选太子呢?当年老定国公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今我却和太子为敌,背后都骂我忘恩负义的小人,是吧?”
中年男子尴尬的笑着说道:“我绝对没有这么想,我只是有些好奇您既然知道太子有明君之象,为何偏偏选了不如太子的二皇子呢?”
老者不由得感叹道:“时光荏苒,没想到一晃二十年就过去了,我也成了一个糟老头子,再次回顾往事,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呀!。我出身寒门,虽有幸得中进士,但没钱上下打点,疏通关系,因此整整做了二十年冷板凳,硬生生从意气风发的青年消磨成了蹉跎岁月的中年人。本以为此生就这么糊涂的过下去,没想到陛下登基,他雄才大略,一扫昏暗混乱的朝堂,任老定国公为相。当需要人去出使大莽时,老定国公一看就相中了我,并提拔我为礼部侍郎。而我不负陛下和老国公所托,孤身入莽,面对大莽的百般羞辱,我都忍耐下来,最后高超的智慧,说服大莽罢兵言和,为大云赢得喘息之机立下了不世之功,回来当场被陛下升为礼部尚书。老国公临终又在陛下面前推举我为宰相,然后我就在这宰相之位上一干就是十多年呀!”
中年男子立马赞叹道:“相爷当年的辉煌战绩,一直都被人口口相传,如今从相爷嘴里亲耳听到,真是令人敬仰佩服呀!”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过往之事,不提也罢!”
中年男子继续拍马屁说道:“相爷您太谦虚了,如此不世之功,史书上可是有着浓浓一笔,那可是万世流芳呀!”
老者听了脸上露出自得之色,嘴上却谦虚的说道:“只是生逢其时罢了。你可知我自从做了宰相后,一心为太子出谋划策,以报答定老国公的恩情,直到一件事让我惊醒,同时也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中年男子好奇的问道:“哦?相爷是何事?”
老者脸上露出了缅怀之色,他有些恍惚的说道:“当时安国公一直在拉拢我,想要我支持二皇子,而我对此一直视而不见。于是二皇子就主动结交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当时两人无意间惹了一件祸事,其实也不怪他们,只能是不知者不罪。结果陛下知道后震怒,下旨严厉的训斥了二皇子,我儿子王兴则是被陛下发配去南疆征战。当时我尽心辅佐太子,又帮陛下全力打压重新崛起的勋贵门阀,导致这些世家对我怨恨极大,等到我遇事了,一个个就像饿狼一般冲上来咬我,最后搞得我不得不向陛下谢罪请辞,但陛下只是下旨训斥了我一番,驳回了我的请辞书。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呢?直到安国公私下来找我,说明了其中缘由,我这才醒悟过来。”
中年男子赶忙问道:“什么缘由?”
老者继续说道:“当时安国公说:‘王相呀,枉你是聪敏一世糊涂一时呀!如今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你尽心为太子谋划是何居心?陛下借此敲打,你还不醒悟吗?你忘了陛下靠什么起家的吗?如今陛下想要的是让你平衡勋贵们和文人之间的关系,而非是让你去打垮他们,要是没了那些将门子弟的支撑,陛下靠什么去守南疆,打北莽!所以这里面的平衡很重要,要怎么把握,需要你去好好体会。你莫要忘了这天下是陛下和我们世家门阀的天下!刚过易折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安国公不亏是和老定国公能掰手腕的人物,一番话让我醍醐灌顶,深深的被折服。从此我就疏远了太子,甚至有时候还会刻意打压他,全力帮助二皇子,使得二皇子在陛下眼中分量大增,不仅被封为晋王,而且还有取代太子之势,而陛下对我的态度也满意起来。”
中年男子听了唏嘘不已,不禁慨叹道:“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呀!您这些年真是不容易呀!不过在我看来您也是念旧图恩之人,这些年来并没有对太子逼迫太甚,甚至有时候还会手下留情,不然以太子的处境早就被废了。”
老者听了点点头,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就是如此,二皇子对我有些不满,觉得我想脚踩两只船,反倒是我儿子和他们纠缠的很深。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人总是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是。你再看看这些世家,哪一个支持的皇子不是自己人,真可谓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而我也不过是较大一点的棋子罢了!”
中年男子欲张嘴安慰老者一番。
结果老者摆摆手说道:“你不用安慰我,这些事我心里很清楚。对了,太子如今有什么消息吗?”
中年男子立马说道:“之前乐阳来信,说是在并州刺杀太子失败了,如今在古断山重新做了布置,绝对的万无一失!”
老者听了眉头一皱,有些不满的说道:“乐阳此人太过胆大了,如今陛下只是情况不明,就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刺杀当朝太子,真是不知死活!当年就是他撺掇我儿犯下糊涂事,虽然隐瞒了下来,却留下了把柄,让我不得不受制于二皇子一系。当年我本想利用乐阳在南疆大营占有一席之地,没成想这些年他一直在我和安国公之间捞好处,如今这厮彻底投靠了二皇子。不管此次他能不能成功,我们都要装作不知道,以后也不要和他再有任何瓜葛,这人太过喜欢剑走偏锋,冒险干投机取巧之事,以后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中年男子赶忙称是。
老者又说道:“我累了,你先下去吧。”说完老者闭目坐在那里不再言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而中年男人也知趣的退出去,并将房门关上。
安国公府,一个五十多岁的安国公坐在上首,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他面容 阴翳,和老者有几分相似,是他最喜爱的二公子秦风,端坐在老者右下首。中间站着也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只见他眉飞色舞的说道:“外公,这次李玄机是必死无疑了!到时候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您放心,您这么多年为我的付出我可是一直看在眼里,等我做了皇帝,您就是大云的宰相,至于王阳那老家伙,两面三刀的,我定然饶不了他!”
右下首的阴翳男子这时讨好的开口说道:“那我就在此提前恭喜殿下了,啊不是陛下了,哈哈……”
男子听了很受用,就说道:“那就多谢二舅舅的美意,你放心等我登基后,六部尚书之位必然有二舅舅一个。”
秦风大喜过望,赶忙站起身来躬身说道:“多谢陛下之恩!”
男子听了得意的大笑起来。
安国公看着这一幕,眉头一皱说道:“殿下不要高兴的太早,如今陛下情况如何,我们根本探查不到,因此在京都也不敢轻举妄动。在这关键时刻,你要愈发的低调。还有太子如今情况怎么样?”
男子听到安国公的话,也不再张狂,恭敬的说道:“外公,之前乐阳来了消息,这废物东西枉我们花了那么多力气扶植培养他,杀个李玄机都能失败!他说如今在古断山里埋伏了更多的人吗,这次定会让李玄机必死无疑!”
安国公听了点点头,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事儿你没给乐阳留下什么把柄吧,刺杀当朝太子,要是事情败露被陛下知道,恐怕你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赶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对他有些暗示,其余都是他自行其是,与我无关!”
安国公听了很满意说道:“殿下做事滴水不漏,很有陛下遗风!只是乐阳此人,如今我们还需要这把刀,等你事成以后,这把刀就该收藏起来了。这家伙太过于投机取巧,剑走偏锋了。如果任由他继续下去,恐怕会有尾大不掉,脱离掌控之势。”
男子听了也很赞同,就说道:“那到时候就把他调回京都圈养起来,要是还不老实那就当猪宰了吧!可是要是他不听从调令,拥兵自重怎么办呢?”
安国公脸上露出狠辣之色,缓缓说道:“南疆可不是他乐阳的南疆,如今他想完全掌控南疆大营恐怕是做梦!要是不听话,到时候直接地格杀了事!”
男子狠狠的说道:“外公所言极是,狗就是用来帮主人看家护院顺带咬敌人的,要是想着反噬主人,那就乱棍打死!”
安国公又开口说道:“好了,最近局势不太明朗,在没有得到陛下确切情况的前提下,你们都收敛一些,千万不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殿下你就先回去了,风儿,你替为父送送殿下吧!”
男子听了点头称是,随后在秦风的陪同下离开。
这边李玄机一行骑马奔袭,杜成因为年老无法长途骑行,就留下处理完善后事宜,再走水路绕行回京都。方尘本不会骑马,但是他身上带有一丝阿威的气息对马有很大的威慑,再加他并非常人,因此不到一个时辰就掌握了骑行,从他骑行的动作上丝毫看不出是个新手。一整日的奔波加上之前遭遇刺杀,李玄机一刻都没休息,身体已到身体极限,幸好已经到了古断山脚下,众人就下马休息片刻。刚下马的李玄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脑一阵眩晕,苍白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只见大腿根处的裤子上渗出血迹,长时间的骑行颠簸大腿内侧早已血肉模糊,之前是凭借一口气在咬牙坚持!现在一放松下来,身体就坚持不住垮下来。疲惫的刘统领来到李玄机跟前,递上干粮和水,李玄机也只是吃了一点点就疼的吃不下去了。刘统领见状说道:“殿下一路劳累,还是多吃点,我们还有半天路程才能到古断山,古断山才是我们的大难关。”
李玄机绝望的说道:“刘统领,我恐怕是撑不住了。怎么办,我真的是尽力了!说罢放声哭了起来”
方尘看到李玄机跪在地上大哭,差点笑出来幸亏给憋回去了,心道:“哦豁,我这个老哥可真是的,动不动就要哭两嗓子,多大点事啊,不就是走不动路了嘛!至于这样吗?好像死了爹一般,让人无语。”
李玄机的大哭让大家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安慰,同时也让士气跌到了谷底,一个个也都沉默下来。
方尘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说道:“老哥别哭了,不就是走不动了嘛,老弟我有办法。”
李玄机立马停止哭泣,站起来拉着方尘的手问道:“老弟你什么办法,还请救救老哥吧!”说罢又哭起来。
方尘看着李玄机满手鼻涕眼泪的拉着自己的手,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抽出手来,假装关心的拍拍李玄机的肩膀顺带擦擦手说道:“老哥不要着急,你先坐下听我说。”
李玄机赶紧听话的坐下,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方尘。
方尘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李玄机说道:“这是我师父给我配置的疗伤圣药,止血生肌膏,你先涂抹在伤口上试试。”
方尘现在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方尘说什么李玄机就干什么,接过瓷瓶后也顾不得礼仪了,直接退掉裤子就往伤口上涂抹,刚涂抹上去他就感到一阵清凉舒爽,伤口的燥热疼痛就消失了。清凉过后就开始发痒,他仔细观察发现伤口竟然神奇的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一盏茶的时间后就彻底痊愈了。李玄机激动的又大哭大喊道:“上天垂怜我李玄机呀!”
方尘一翻白眼心道:“是老弟我垂怜,和老天有毛线的关系!不然这么珍贵的药,能给你浪费?”
李玄机心情平复后,对着方尘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说道:“老弟大恩,玄机此生难忘!我在此立誓等我掌权后定要为你封王,并且会无条件满足你三件事!”
众人听了心中一震,没想到方尘在李玄机心中如此重要,早知道太祖曾有祖训,非皇裔不封王。竟然要打破组训!如此天恩一般人早就俯首跪地,感激涕零,顺带劝诫太子三思,不能违背祖训背负不孝之名。然而方尘却对此一无所知,就是知道了也不甚在意。
果然方尘听了满不在乎的对李玄机说道:“老哥,不必如此客气,世俗名利对我而言也就是过眼云烟罢了,况且我也志不在此。只是等去了京都我还有事要麻烦你。”
李玄机立即信誓旦旦保证:“老弟放心,到了京都不管你有什么事,老哥一定帮你把事情办好!”
方尘随即又给李玄机一颗暗红色药丸说道:“这是回气丹,乃是用几种罕见的百年灵药,经过我师父辛苦炼制出来,珍贵无比。你把它化入水囊中,喝上一小口即可恢复巅峰状态,记住切不可多喝,不然就会你就会爆了。”
李玄机兴奋的抱住方尘说道:“老弟真是上天派来助我的!”
方尘被李玄机紧紧抱住,十分不适,就赶紧把他推开,让他去把丹药用水化开服用。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恢复了体力后准备开始进山。
并州和帝都云京所处的雍州隔着一个古断山脉,如果说出云山脉是绵延婉转,如那江南女子一般温婉如水。那么古断山脉就是雄峻险奇,如那北方汉子一般不懂风情。山顶长年积雪不化,自古以来就是皇家避暑之地,山上的参天巨木多为皇家显贵建造宅院之用,也是皇家狩猎的场所,更是帝都南面的天然屏障。世间事物有利就有弊,古断山脉几乎将帝国疆域拦腰一分为二,山里车马难行,虽有古栈道,帝国早年也曾加固但也依然很难通行,就更别说运粮草了。自古就有过古断如过天堑。以前为了将南方的粮草运到北方,需要绕行半个国家,不仅费时费力损耗极大,还容易耽误行程。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前朝举一国之力开凿运河,打通并州到新州的河道直接越过了古断山脉,并疏通扩展并州到南疆其他几州的河道,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漕运。正因为这样,前朝耗尽了国力,惹的民怨沸腾,很快就灭国。而这些遗产就被大云完美继承了过去。新州与雍州接壤,因为雍州缺水无法漕运只能陆路。
众人望着古断山,一阵阵寒气扑面而来,瞬间就消去了暑热和赶路带来的倦意。李玄机大声说道:“各位,过了这古断山我们就到京都了。不过这古断山山路难走,大家一定要小心!此去不成功便成仁,愿我与诸君功成归去!说完就大步朝山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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