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官办造船厂背依钟山、面临长江,地理位置极其优越。
厂区规模宏大,东西长238丈,南北长457丈,光不同工种的作坊就有17个,可以制造5000料的大宝船。
所制造的船只,质量上乘,种类齐全。
有黄船,那是专供御用的。
有马船和快船,那是专供运送官物用的。
还有备倭船、车轮舸、网梭船、赤龙舟、蜈蚣船,那些都是战船。
船厂能工巧匠有4000余户,大多是从浙江、江西、湖广、福建、江苏、安徽等地抽调而来的。
像这样规模的船厂,明朝共有六家,分别在南京、宁波、福州、莱州、武昌、九江。
朱元璋实行迁界禁海后,造船业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鼎盛时期的南京官办造船厂,每月出产大小船只逾六百艘,到如今,一年也出产不了这么多了。
朱允熥想要攻入日本,并且占领石见银山,首先就必须有一支强大的海军。
马和到南京官办造船厂走马上任,看到的是一派残破衰败的景象。
手底下管事的人全都懒洋洋的,来得迟迟的,走的早早的。
贪污舞弊都懒得避人耳目。
花的是买一百斤铁钉的钱,买回来的却只有十斤铁钉。
桐油和清水没什么两样,蓬布一戳就烂。
他们欺负马和是个太监,不懂造船业务,变着法子给马和难堪。
马和要看从前的造船图纸,他们说火烧了。
马和要看从前的账簿,他们说水淹了。
马和要看造船厂工匠的花名册,他们说贼偷了。
马和悄悄打听,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路数,为什么这么嚣张?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别说造船厂管事的人了,连造船厂看门的狗都是有来历的。
这些人不是户部官员的表弟,就是刑部官员的外甥,或者是都察院某位御史的侄子,或者是某位公府、侯府的管家的儿子,全都是群干啥啥不行,混吃等死第一名的主。
鼎鼎有名的南京官办造船厂竟然沦落至斯。
这些人问马和:"你后台是谁?"
马和答道:"我没有后台。"
"没后台能当主事?"
马和也不知道皇太孙究竟看上自己哪样了,怎么就突然当上六品主事了,支支唔唔答下上来。
于是这群人根本不将马和放在眼里。干活的时候没几个人,领饷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大堆人。
说,说不动,管,管不住,马和在造船厂待了快两个月,简直寸步难行,什么事也别想办成。
这一天,朱允熥终于有时间找马和问话:"造船厂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马和又羞愧,又惶恐,声如蚊蚋:"奴婢无能,没有办好皇太孙交代的差事。"
朱允熥道:"你是六品主事,是朝廷的官,今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了。"
从小就被阉割,马和自觉低人一等,心里充满了自卑,虽然穿上了官服,却仿佛是偷来的。
所以在船厂面对别人的嘲笑刁难时,根本没有勇气反击。
朱允熥又问道:"为什么差事没有办好?"
马和答道:"船厂那帮人欺负奴婢是个阉人,百般刁难,百般阻挠,百般排挤……"
朱允熥打断他道:
"记住,你是个男子汉,不是阉人,你是朝廷任命的六品主事,将来是要做到一品大员的,封伯封侯都不是问题。今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了,称臣。"
马和闻听此言,整个人都是呆的。
男子汉,一品大员,封伯封侯,这是在说我吗?
朱允熥又说道: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不怨你。你明天照常去船厂应卯,该怎么指挥人就怎么指挥人,该怎么吩咐人就怎么吩咐人。我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说个不字!"
堂堂皇太孙,如此和蔼可亲!
马和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脚后跟倏地游走到了天灵盖,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得到皇太孙赏识、扶持。
第二天,马和照例去了船厂,那些老油条照例视他为无物。
马和摇了三遍铃,没有一个人跑过来议事的,等他摇第四遍铃的时候,有一个资格最老的老油条跑过来骂道:
"死太监,命根子都没了,你这是催你爹的命吗?"
马和最恨别人这样骂他,顿时脸涨得通红。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好歹是朝廷任命的六品主事,你胆敢辱骂我,不怕吃牢饭吗?"
这人是名叫何三,因他的妹子是李景隆的小妾,他便以曹国公大舅子自居,在船厂横着走,明目张胆往家搬东西。
从前的船厂主事死了,何三想当主事快想疯了,花了不少银子走门路,却没想到主事之位被一个小太监占了。
何三气坏了,每每挑唆众人欺负为难马和。
马和从前一直忍气吞声,今天居然硬气了起来,这大大出乎何三的意料之外。
他双手叉腰狂笑道:
"我堂堂曹国公大舅子,你一个没卵子的死太监,别说我骂你,就是打死你又怎么样?"
刀刀直捅肺管子,马和再也忍不下去了:
"你妹子一个小妾而已,在国公府就是一个下人,你就别冒充国公大舅子了。自己出身本来就不高,还有脸笑话别人。我的确是个太监,但我堂堂正正做人,哪里低人一等了?"
何三被噎得哑口无言,又是羞,又是恼,挥舞着拳头,蠢蠢欲动要打。
周围一大堆人起哄:
"何叔,揍他!"
"扒了他裤子,看看割干净没?"
场面极其混乱。
就在这时候,锦衣卫千户吴忠带着两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人闯了进来。
吴忠朝马和一拱手:
"马主事,皇太孙有令,凡是船厂不听你招呼的人,都可由你处置,是砍头,还是关到锦衣卫诏狱,你吱一声就行。"
众人见到锦衣卫己两股战栗,听闻此言更是面如锡纸。
什么?马和竟是皇太孙的人!
那他为什么提也不提,这不是坑人吗?
天啦!这是踢到铁板上了!
马和扫视一遍众人,目光所到之处,人人闪避不及。
他深知这些人关系盘根错结,摇了摇头,对吴忠说道:"还是算了吧。人只有一颗脑袋,砍了就没了。既往可以不咎,以后再犯事的话严惩不贷!"
吴忠道:"马主事既然这样说,那就依马主事的。但这厮不能放过,必须抓进锦衣卫诏狱剁了喂狗。"
说罢,揪住何三头发,啪啪就是两耳光,两个锦衣卫一左一右反扭着胳膊,往外推。
何三吓得尿了裤子,浑身上下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抱着柱子,扯着嗓子喊:
"马主事,我错了,真的错了!求您老人家大人大量,放我一条生路!我也是个可怜人,家里还有六十岁的老母和一个瘫子儿子要养。"
吴忠喝道:"现在知道求饶了,早干什么去了?你今天死定了,听话一点,给你个痛快。不然老子把你交给蒋瓛,看他不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何三吓得嚎啕大哭,双手将柱子抱得更紧了。
吴忠大怒,从腰中抽出绣春刀,喝道:
"放手!三,二……"
何三急忙放了手,一骨碌爬到马和脚下,拼了命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往脸上狂扇耳光。
"我该死!"
"我该死!"
"我眼瞎!"
"我眼瞎!"
偌大的船厂鸦雀无声,只有啪啪啪的耳光声和何三凄厉恐惧的哭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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