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开国公常昇的府邸里灯火通明。
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舳舻侯朱寿、普定侯陈桓、普宁侯曹泰、会宁侯张温、怀远侯曹兴、东平侯韩勋等十几个侯爵在座,伯爵更多。
他们全都是蓝玉的铁杆部下,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立下过汗马功劳。
蓝玉从公爵降为侯爵,他们不服气:
被贬到岷州,他们更不服气。
但这些,他们都忍了。
他们几乎全都参加过捕鱼儿海之战,全程见证了这一战役的艰险曲折,如今,有人诬蔑他们的大将军是里通外国的内奸,是阴谋作乱的逆贼,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
景川侯曹震举起酒瓮,一仰脖子喝得精光,然后大声对常昇说道:
"开国公,蓝大将军不在,你就是我们的带头大哥。你好歹是常大将军的儿子,太子爷的小舅子,皇太孙的嫡亲舅舅,上位多少会给你几分面子,你就不能站出来替蓝大将军说句公道话吗?"
常昇一向胆小怕事,连连拱手道:
"各位伯叔兄弟,太子专门召见我了,要我转告大家,允熥马上就要册立为皇太孙了,要大家这段时间安分守己,千万不要惹出事端,蓝大将军的事,请大家不要担心,他会主持公道的。"
"上位最讨厌公侯们聚堆,大家赶紧散了,各回各家吧。这个节骨眼上,大家一定要听太子的安排,一定不要给允熥添乱。"
"允熥是咱们自家孩子,只要允熥顺利当上皇太孙,咱们还怕将来没有好日子过吗?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吧。"
常昇说了一大篇,在座的淮西将领根本没听进去。
鹤庆侯张翼说道:"咱们为了大明江山,爬冰卧雪,流血流汗,现在天下太平了,却要反过来受那些文官的腌臜气。黄子澄是个什么东西,上过一天战场吗?他知道马怎么骑吗?他知道箭怎么射吗?他知道铳怎么放吗?他说蓝大将军勾结也速帖木儿,简直就是放屁!蓝大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兄弟最清楚。"
舳舻侯朱寿说道:"老曹说的对。上位的心还是向着咱们的,都是黄子澄这个狗贼挑拨离间,干他!"
普定侯陈桓说道:"应该先把那个狗东西的牙齿全部敲掉,看他还敢乱咬人吗?"
普宁侯曹泰说道:"把他阉了,让他断子绝孙。"
曹震大呼一声:"弟兄们,跟我走!"
满屋子的人跟着起哄。
"干他!"
"干他!"
"干他!"
常昇情知不妙,急忙阻拦,却根本拦不住。
众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直奔黄子澄宅子。
夜色已黑,黄家宅子大门紧闭着,只有一个又聋又瞎的老头靠在墙边打盹。
曹震第一个冲了上去,一脚将老头踢飞,然后"嘭嘭嘭"几脚将门踹开,喊着黄子澄的名字乱骂。
黄子澄家里人见过么多身着伯/侯服的大爷打上门来了,吓得魂飞魄散,纷纷翻墙往外逃,一个个被从墙上拽下来,打得半死。
曹震大喊一声:"兄弟们,给我搜!抓住狗贼,先阉再杀!"
黄子澄听见喊声,一溜烟钻进一口废井里,他的贴身小厮盖上了井盖。
宅子里顿时乱作一团,门被踹烂,柜子被掀翻。
朱寿闯进内室,抓住黄子澄的老婆,扯住头发,啪啪啪左右开弓,然后双手绑住吊在房梁上,用藤条抽屁股。
黄子澄老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她越叫,朱寿打得越带劲。
有人起哄要剥掉黄子澄老婆衣裳,吓得黄子澄老婆使劲哀求。
闹了足足两三刻钟,还是没能找到黄子澄。
曹震勃然大怒,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嘭嘭嘭在砧板上连砍数刀。
"老子数五下,再不把黄子澄交出来,老子就要杀人了!"
"五!"
"四!"
"三!"
"二!"
依然没有人交出黄子澄的藏身之所,曹震一把揪住黄子澄七岁的儿子,厉喝道:"再不交出来,老子真的要杀人了!"
黄子澄的儿子吓得哇哇大哭,曹震被哭声吵得心烦意乱,大吼道:"肏你妈!再哭,剁了你!"
黄子澄的儿子胆都吓破了,发出更加凄厉的哭声。
曹震更加心烦意乱了,狂叫道:"别哭了!别哭了!再哭真剁了你!"
黄子澄的儿子哭得更响了。
曹震将刀高高举起,就在他要砍下去的一瞬间,黄子澄在废井中大喊:"我在这里,放了我儿子,冲我来!"
曹震闻声揭开井盖,解下裤腰带,朝井里呲尿,一群人全围了过来,全都笑嘻嘻呲尿。
黄子澄在井下大喊:"士可杀不可辱!我跟你们没完!"
曹震嘿嘿大笑:"想死?没那么容易,先阉了你再说!"
强逼着黄家一个小厮跳下井,把黄子澄顶上来。
众人一拥而上,扒掉黄子澄裤子,曹震揪住黄子澄那话儿就要割。
"阉了他!"
"阉了他!"
众人齐声起哄。
曹震像小猫玩老鼠一样,拿刀子在黄子澄裆下蹭来蹭去,蹭一下,狂笑声,蹭一下,狂笑一声。
突然一声断喝凌空响起:"住手!"
众人发出阵阵惊呼: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曹震扭过头去,看见朱标铁青着脸站在面前,身后跟着朱允熥和常昇。
曹震赶紧将刀扔掉,叫了一声:"殿下!"
朱标甩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曹震又叫了一声:"殿下!"
朱标甩手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来人!全部拿下!"
一群锦衣卫冲了进来,将在场的伯/侯全部枷上带走。
黄子澄双手捂住裆,一溜烟跑了
乾清宫里,朱元璋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冲朱标咆哮:"太子爷,我从前说武勋可恶,你总要我宽待他们,今儿个长见识了吧?"
朱标昨晚折腾了大半夜,身心俱疲,无力地说道:"武勋们一向骄狂,儿臣是知道的,儿臣也想过各种办法教导他们约束他们,但都没什么效果,儿臣也因此而苦恼。"
朱元璋道:"你苦恼,咱就不苦恼吗?这些人,全都是咱淮西的子弟,你以为咱想杀他们吗?咱是实在没办法!
洪武三年,咱听袁凯的,令中书省御史台延聘儒士,在都督府官署轮流为诸将讲论经史及君臣之礼。
洪武五年,又作申戒公侯榜。
洪武八年,又御制《资世通训》。
奈何这些狗杂种土匪习气不改,一天不闹腾就浑身不自在。
咱一天到晚忙得要死累得要死,一有功夫就召见他们训诫他们,教他们安分守法,心存敬畏,比教导儿子还劳神费力。
咱的嘴说破了,口说干了,好话也说了,歹话也说了,有用吗?一丁点用也没有!"
朱元璋越说越生气,大喊道:"太子爷,你教教咱,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这帮龟孙子听话?"
"他们倚恃权豪,欺男霸女,虚钱实契,夺人田产,强占官民山场、湖泊、茶园、芦荡,金银铜场、铁治,种种恶行,数不胜数。"
"咱也知道他们只是坏,只是蠢,并没有谋逆之心。可是咱实在管不了这群混账王八蛋了,咱在都压不住,哪天咱死了,这伙子人还不知道会欢成啥样。咱只好强说他们谋逆,才好将他们一块送走,省得他们祸害子孙后代。"
"洪武十三年,咱杀了一拨,以为这下会听话一点,但是你看,他们改了吗?改了吗?"
"太子爷,你永远也不会懂的,这就是一群油盐不进的蠢驴,不见棺材不落泪,见了棺材也不会落泪。"
"杀杀杀!杀干净了才算完!"
朱标听着父亲的咆哮,无话可说。
洪武二年,权镇庆阳的冯胜见徐达、汤和被调回京议功,生怕自己得不到赏赐,置朱元璋的命令于不顾,私自引兵还京。
汤和嗜酒妄杀,不由法度。
薜显妄杀胥吏,杀兽医,杀火者,杀马军,为了抢占天长卫千户吴富缴获的牲口,动手杀了吴富。
顾时、王志终日烂醉如泥,不出席军事会议……
开疆拓土的时候,武将是香饽饽,可是当天下渐渐安定下来的时候,武将就会成为人嫌狗憎的惹事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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