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语杉拍着胸脯感叹,现在的小学生好生猛。
田鼠女士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只能一个鼠默默扒拉残荷。
“我叫吴语杉,你叫什么?”
“我叫金锤。”
“很酷的名字,”吴语杉说,“那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样性格的女孩,不应该来到这个故事中。
金锤说:“我们今天的作业是《拇指姑娘》的观后感以及改写,我说我不喜欢原小说里的拇指姑娘。
她一开始差点嫁给癞蛤蟆,后来又差点嫁给鼹鼠,最后居然还想着嫁人,虽然那个男人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王子。
最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接受了改名字,所以我改写成她把那些花丛的仙子都杀了。
然后自己当上花仙国王,坐拥所有的花苞。结果老师把我的作文拎出来当作反面教材。
批评我性格太暴力,让班上同学都离我远一点。结果我就来到这儿了。”
“那老师是男的吧?”
金锤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基本操作了,我要送你回家,但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完成任务。”
金锤想了会儿说:“我还挺生气的,凭什么他要否定我的想法。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我想改写这个故事。”
吴语杉问:“你怎么一点不怀疑这是梦?”
金锤嘿嘿笑出声:“要是梦就更好了,我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
“好,看在你这么有想法的份儿上,我帮你。”
金锤疑惑:“帮我什么?”
吴语杉拍拍胸脯:“帮你当上花族的王。”
金锤“嘁”了一声:“阿姨,这种事简直不要太易如反掌。”
当这片巨大的睡莲承载着三只生物顺着洋流飘走时,田鼠女士在吴语杉身边咬耳朵。
“燕子小姐,你怎么能够接受如此没有教养的小女孩儿?”
田鼠小姐不明白,都被叫阿姨了,这位燕子还满脸含笑地望着小女孩儿背影。
吴语杉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轻声说:“女孩儿天生如此,我们应当保护她们的天性。
况且‘阿姨’有什么不好吗?这是她对我的肯定,说明我看起来就很可靠且有阅历。”
田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当她被创造出来时,便承载着完整的男权世界观。
她只知道女人生来就应该矜持优雅、保持年轻,所以她一直也是这样做的,哪怕她只是一只田鼠。
可是面前的小女孩儿,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却暴力又残忍,总感觉她下一秒会劁翻全世界。
这是田鼠女士从未见识过的女人,她既好奇又害怕。
吴语杉见她绿豆大小的鼠眼一眨一眨,便问:“如果给您机会,您会杀了鼹鼠占领他的巢穴吗?”
“天呐,”田鼠因惊讶而直立起身,“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杀人是犯法的!”
吴语杉好笑地望着她:“可鼹鼠不是人,你也不是人,犯的哪门子法?你就从来都没怀疑过,这些观念是谁放进你脑子里的吗?”
田鼠语塞。
“物竞天择,如果你夜间偷食物的时候被猫头鹰抓住,你会去法庭状告它吗?”
“当然不会,被猫头鹰抓住的一定死翘翘,怎么可能去法......”
话到嘴边,她愣住。
她们是动物,不用遵守人类世界的规则。
可是为什么从她出生起,就在惊恐中度过?
不是动物“随时成为盘中餐”的恐惧,而是担心随时会破坏规则的恐惧。
可规则从何而来?她的母亲生下她没多久就走了,她和姐妹分开各自打洞。
没有人讲过所谓的“规则”,那她在害怕什么?
哦,有一个东西讲过,就是那只鼹鼠,他是规则的维护者。
但她们只是动物啊,就算真的历经千辛万苦到了法庭,人类也听不懂她们讲话。
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大扫帚赶走或是打死。
田鼠女士想到这儿,浑身起了层鼠皮疙瘩。
吴语杉默默无语,她在等田鼠女士自己思考。
女人一旦开始质疑,某些虚假的泡沫很快就会被打破。
不过田鼠女士还是保留着一贯的自我怀疑:“即使我不会犯法,鼹鼠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从前我虽为他做事抵房租,但他为人绅士和蔼,有钱又有学问,我们相处还算愉快。”
“文明社会的女士被虚假的敬意包围,这是恩格斯说的。”一直躺在胡桃小床中的金锤忽然发声。
吴语杉再一次受到小小的震撼:“你们三年级就开始学习恩格斯了?!”
金锤说:“这是我在妈妈看的书里发现的一句话,就记住了,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对她来说,这样的见识发生在小学三年级再正常不过。
“好吧,”吴语杉转向田鼠女士,“您看,七八岁小女孩都能明白的事,您怎么想不通呢?”
大中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随波逐流的睡莲上,一只田鼠第一次产生质疑精神。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但她想不出来,因为从前她只会自我反省。
吴语杉决定帮她一把:“您想想看,在冬天来临前,鼹鼠很好对吧?”
田鼠点头:“他会给我讲外界的见闻,每次来我洞里都会敲门,还经常帮我修理漏水的土墙。”
“是啊,”吴语杉摘下自己的一根羽毛任由它随风而去,“可是你决定离开的原因又是什么?”
田鼠说:“因为他抢了我过冬的粮食,我得活下去啊。嗯?抢了我的粮食?”
吴语杉贪婪地享受冬日暖阳,她说:“是啊,平时他们伪装成绅士,对女士友好,有时甚至会加倍照顾。
偶尔还会有男人高喊‘男女平等’来为女人的处境发声,但遇到生死存亡之际,他会管你的死活吗?
不是一样抢了你的粮食,让你自生自灭?你要的是平时那些小恩小惠,还是关键时刻能够与他们对垒的力量?”
田鼠女士肥硕的身躯翻了个面,她将肚皮放置在阳光下。
“我从没想过这些细节有什么不对劲,似乎早已对这样的现象习以为常,甚至沾沾自喜。
原来他们的绅士风度,只在我对他有益时才会展现。如果那天我没有跟你一起离开,或许成为储备粮的就会是我。”
“是啊,他们的口号只是迷惑女人的手段。让女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警惕,成为愚蠢又轻佻的玩物。
尤其要警惕的是那些高喊平权的男人,他们就像包装精美的屎,即使外表再绚丽,内里也是屎。
所谓的男女平等,从男人嘴里说出来,只是一个潮流单品,为了在婚恋市场上打败其他的男人罢了。”
吴语杉的声音懒洋洋的,可听在田鼠女士耳中犹如雷鼓。
“阿姨,”金锤说,“我觉得你和我妈妈应该能成为好朋友。”
吴语杉没来得及回应,便感觉到身下的睡莲正在加速行进。
金锤兴奋的声音传来:“鱼!阿姨你们看,好多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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