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码头发生了一件大事,东洋会社准备运往日本的一批货被人给劫了,还死了一群日本人和汉奸,据侥幸逃走的一名汉奸说,那名劫匪头子被他暗中放了一枪,打伤了手臂,所以日本人在上海所有医院抓人,还贴出悬赏,寻找劫匪。
这件事在沪上引起轩然大波。沪上百姓纷纷拍手称快。但是沪上四大家族的主子们却无任何喜色。
一方面是因为日本人向来排外,一定会把账算在中国人身上,另一方面也担心被日本人迁怒。
谢老太太在反复推敲后便怀疑,那个劫匪头子可能就是谢悄。
谢四爷对此不以为然,他觉得谢悄未必有这么大的能力,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到杀人、搬货,清理痕迹。
谢三爷听到这个消息,却高兴地不得了,他向来信任母亲的判断,母亲说劫匪头子是谢悄,那就一定是谢悄。所以他查明了谢悄的落脚地,立刻带上一帮兄弟,直接将谢悄的住处围了。
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不论谢悄是不是那个劫匪头子,他都要坐实谢悄的罪名,把谢家家主连同谢家的所有产业,都纳入自己的名下。
“谢三爷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是有何贵干?”慕宇正因为找不到谢悄而着急,这会儿看到谢三爷,自然也给不出什么好脸色,连脸上的笑容都很勉强。
“去,把谢悄那小子给我叫出来,叔叔来了,还不出来迎接,是把老爷子教的礼数都送进狗肚子里了?”谢三爷大步朝慕宇走去,边说边要把慕宇推开,哪知他用了十成的力道,慕宇依旧立在原地不动,反而捏住了他的手,露出客气的笑容。
“三爷,七爷他身体不适,正休息着。”慕宇拦住了他。
谢三爷冷笑着道:“他身体不舒服,我这个做叔叔的更应当过去看看。”
“你也知道,七爷起床气大,要是睡得不舒服,保不齐能操起机关枪一顿扫射,那时候可不管你是不是他的叔叔,都可能一枪,嘭……”慕宇说着,用手比出枪支的样子,对着谢三爷比了比。
谢三爷本能往后缩了下,又用家主之位的诱惑,把自己的恐惧压下去:“呸!什么狗屁七爷,我们这几个叔叔要是在南通,还能轮不到他一个黄毛小子称爷?不过是山中的猴子,嚣张个什么屁!”
说着,朝手下人使了使眼色,三四个壮汉便走过来,把慕宇拉开。
换做平时,慕宇早就动手,但今日他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谢悄,院子里就留了几个人。
眼看着谢三爷就要往屋子里闯,慕宇随手掏出一把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顶在了谢三爷的后脑勺。
慕宇道:“三爷,请回吧。”
谢三爷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随即笑了起来:“慕管事,我们谢家给你吃给你穿给你大把银子和体面,你竟然敢拿着枪,指到主家头上来?”
慕宇面不改色道:“这些都是七爷恩赐,我自然要为七爷分忧。”
谢三爷一把抓住枪管子道:“有胆子你就真的开枪。”
说完,重重甩开枪,越过慕宇,大摇大摆地往楼上跑去。
看到慕宇那么紧张,谢三爷心里已经有九成把握,他觉得这里头一定有猫腻。
都这会儿了,谢悄还在没起来,鬼才信!也许谢悄根本不是在睡觉,而是受了枪伤,根本起不了。
就算他没有受伤,是真的身体不舒服,那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大做文章,趁他病,要他命!
要么直接毙了他,要么绑了谢悄,送去日本人,在途中制造一个逃跑的意外,再把谢悄一枪毙命,责任却推给日本人。这样一来他就能不费周折,成为谢家家主了。
谢三爷迅速上了二楼,一间一间地踹门,可是踹了半天,却没见到一个人影。
谢三爷的心里登时起了疑心,转头看向被壮汉架在身后跟着的慕宇:“你不是说他在休息,人呢?”
“七爷是主子,主子爱去哪里,我们当手下的怎么会知道?”慕宇瞟了谢三爷一眼,“三爷今夜去哪个馆子眠花宿柳找流莺,也不会跟你的下人禀报不是?”
谢三爷没有见到人,本就气得不得了,再被慕宇一顿抢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给了慕宇一个耳光:“没人,就把你带走,你是他最信任的手下,你说的话也是一样的!”
慕宇顿生警惕:“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三爷冷冷一笑:“什么意思,去问问日本大佐吧!带走!”
谢三爷在方才那一瞬间,已经打好了主意,把慕宇和宅子里的几个手下都带给日本人,再把劫匪的帽子扣到谢悄的头上。
后头不管是屈打成招,还是真的供出点什么,只要他在里头运作运作,谢悄就逃不掉劫匪的罪名。
一旦谢悄被日本人当做劫匪枪毙,他谢三爷就可以坐享谢家的一切。
谢三爷的目光,贪婪地在谢宅的四周扫来扫去,这里的东西都是古董,价值连城,他还是谢家三爷,都没有享受过这么多好东西,这个小子,凭什么!就凭他是大哥的儿子?
老爷子已经去世了,很多事情,已经不由一个死人做主。
谢三爷一面想着,一面拿起架子上的一只羊脂玉花瓶,忽然间……
“砰!”
一发的子弹从他的头顶飞过,巨大的响声吓得他手一松,花瓶应声而碎。
“哪个混账东西,竟敢……”他下意识扭头要发怒,谁知道……
“砰砰砰!”子弹连着射来,吓得他来不及看清来人,就抱头鼠窜,那子弹却长了眼睛似的,每一颗子弹都擦着他的脚后跟,一直到他躲无可躲,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涕泗横流,痛哭求饶时,那子弹才停下。
“饶……饶命……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烟雾纷飞之中,他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蹲下,一双真皮手套拍着他的脸颊,嘲弄的声音飞在耳边:“谢老三,你这是喊谁大爷?”
谢三爷看清面前这张清俊的面容,谢悄的声音和在嗡嗡的响声中混入耳中。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把人安排着守在了楼下,谢悄还能突破重围,无声无息冲上来,给了他一阵乱枪。
他慌张地看着谢悄,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小七……”
谢悄微微挑起了眉梢:“小七?”
谢三爷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无可抑制的杀意,慌忙改口:“阿悄……”
“不过是看在姓谢的份上,给了你一些脸,如今你还敢打上门,连脸都不要……” 谢悄的眸光抖动,杀意几乎要溢出眼眶,“既是如此,那就不必给了。”
谢三爷的双腿一软,压在了地面上:“七爷,七爷饶命……”
能伸能缩是条龙,他谢三爷不会惩一时之能。
他的目光在谢悄的身上转动,最后落到了谢悄的手臂上,那里有一块儿凝结,分明是被血浸透后,凝成的血沫子。
想到日本人说劫匪头子也是手臂受伤,他决定拼死一搏!
于是,谢三爷猛地抬手,朝谢悄的手臂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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