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徐记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原先的成衣客人、新加入的供货商,就连裁缝铺的顾客也都跑过来讨债,生怕迟一步,徐记就会被人瓜分干净,自己连一点渣都抢不到。
“东家,这可怎么办?”徐庭和几名伙计奋力将人群挡在面前,转头担心地看着宋云矜。
宋云矜冷眼看着众人,思索片刻,便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爬上去,高声道:“诸位,徐记只是仓库失火,并不是整个铺子烧没了,徐记的名声还在,裁缝师傅和绣娘们也都还在……”
“冉小姐,大家都是生意人,可不是瞎子,这种话你敷衍不懂行的人可以,敷衍我们可过不了关!”
“我们不想听废话,我们只要钱!”
“对,只要钱!”
一名伙计担心地看向宋云矜道:“小姐,这显然是有人在幕后捣鬼,不然不会来这么多人……”
宋云矜的目光一沉,微微抬眼看向对面的茶楼,便与饮茶的唐绣羽撞个正着。
唐绣羽举起茶杯,朝宋云矜敬了敬,一饮而尽。
宋云矜收回目光,看向众人,两道细眉拢成一团:“要钱可以,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现钱,可否宽恕两天……”
“你现在都没有钱,两天后还能有什么钱?”
“大家伙别被她骗了,赶紧冲进去,有什么拿什么,好歹能抵个几毛钱!”
此人话一出口,众人仿佛是被点醒了般,奋力往徐记的大门冲去。
“东家,我们快撑不住了……”徐庭说着,手一松,人墙便出现一个缺口,人群立刻涌进来,把伙计们冲得七零八落。
宋云矜像暴风雨中漂浮不定的小舟,在人群中孤零零地摇晃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被人潮吞噬,她紧紧地抓着门环,挡在门口。
唐绣羽高兴地拍了下掌:“挤啊,撞啊,最好把她的衣服扯破,让她不能再在上海立足,把她推倒,像烂泥一样踩在脚底下,让她成为明天报纸上死亡名单的一员……”
“嘭!”
“嘭嘭嘭!”
几道巨大的枪声骤然响起,似一张网,把所有的喧闹都收拢其中,众人慌张地朝响声看去,但见一名穿着黑色长款风衣,带着圆帽的男子手握着一把枪,朝他们走来,他一面走,一面开枪,身后的保镖们更是荷枪实弹,对准了他们。
“这是……谢七爷……”有眼尖的人认出了来者的身份,慌忙躲到一边。
很快人群便自发分开,为谢悄让出一条道,直达徐记门口。
谢悄走到宋云矜身边,清冷的眸光扫向四周,众人便觉头顶坠下千年寒冰,身心一凉,连话都说不出来。
谢悄道:“还想趁火打劫的放马过来。”
大家纷纷缩了缩脖子。
谢七爷来上海已经有一段日子,谁不知道他在收罗上海的码头、烟馆、赌场,能做这等生意的,哪一个不是杀人如麻的狠角色。跟他们讲道理,无异于是在阎王面前要阳寿,他说多少,就是多少。
待四周一片安静,慕宇才笑着开口:“各位街坊不要怕,我们是看到刚才要出事了,不得已为之。”
没有人反驳,枪握在谁手上,谁就是道理。
“人家徐记,才刚刚失了一把火,你们不仅不帮忙救火,反而冲过来抢东西,这会儿是什么时局,大家都是中国人,怎么能欺负中国人呢?”慕宇痛心疾首地指着他们道,“这里虽然是租界,可土地还是中国的土地,同胞有难,不应该相互照应,反而相互倾轧,那不是让洋人看笑话了吗?”
有人低声嘀咕:“谢七爷开烟馆祸害国人的身体,开赌场,把百姓逼得卖儿卖女,这不比欺负人更加恶劣么?”
对此,慕宇当做没听到,面不改色道:“徐记是上海的老店,他们一定不会坑骗街坊邻居,因为他们的根就在这里,要是做了对不起大家的事,那他们也别想好好走出上海,眼下我们七爷有个提议,大家先听听徐记这边的交代,如果谁反对,就站出来。”
慕宇连着两次说软化,大家紧绷的神经也微微一松,有胆子大的人便站出来道:“我……”
“嘭!”谢悄手中的枪对着天空就是一响。
方才说话的人立刻变了脸色。
谢悄看向他:“你说。”
“我……我支持七爷!”那人的话被那一枪打散,立刻改了口。
这一刻,现场鸦雀无声。
慕宇笑盈盈看向宋云矜道:“冉小姐,你把你的想法说说。”
宋云矜看了谢悄一眼,高声道:“我有两件事要说,第一,徐记只是仓库着火,其他一切正常。第二,成衣交付的时间是在两天后,请各位宽限我两天,不论是赔款还是赔衣服,徐记都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徐庭紧跟着开口:“徐记在上海立了几百年,靠的就是街坊邻居们的支持,一定不会做伤害你们的事。”
“空口无凭,万一你们逃了呢?”有人躲在人群里喊道。
“对,这种事至少要有个担保……”有人随声迎合。
宋云矜道:“如果你们担心,可以看着徐记,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过来……”
宋云矜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谢悄按住,谢悄道:“有谢家。”
慕宇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谢悄的意思,解释道:“我们谢家会为徐记作保,徐记若是人去楼空,你们可以来四海赌馆,来盛通烟馆……沪上谢家的烟馆都能为你们的损失作赔。”
这一番话一出口,众人终于同意给徐记两天的时间,后天的现在会等徐记给出交代。
但谁都知道,这所谓的作保根本就算不得数。
徐记不会赔偿高额的违约金的。
如果人跑了,他们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谁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去谢七爷面前讨债,他会送你一颗花生米,而那颗花生米就装在你的脑袋上。
四周之人纷纷散去,徐庭的脸色却没有好转,他看向宋云矜,一脸发愁:“就算给了两天时间,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两天时间,我们连衣服都做不出来,更何况是绣衣服上的花样,若是筹钱,违约金这么高,我们也筹不到啊!”
徐记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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