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宋云矜已经说完了事情的经过,便听徐庭道:“真没想到,您竟然另外准备了一幅画。”
宋云矜笑着说道:“我不过是听说陆画师画西洋画的,所以做了两手准备,只是那幅图实在不适合由一个男人过手,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原来如此,若我见到,确实会不自在。”
屋内的徐庭松了口气,外头的唐绣羽也松了口气,转身悄悄下楼。
唐绣羽下楼没多久,宋云矜就领着徐庭也出现在铺子里。
此时记者都已经离开,这一点宋云矜并不意外。
唐绣羽想把舆论掌控在自己手中,又怕宋云矜多言生出变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没有交流的机会。
徐庭领着绣娘和裁缝师傅去做事,只留下几名伙计在铺子里接待客人。
一切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唐绣羽看向宋云矜,笑着道:“冉小姐,你不打算谢谢我吗?如果没有这二十个绣娘帮忙,你可交不了货。”
宋云矜面露感激:“若是到了时间交不出货,成衣铺不仅开不了,我们还得付一笔高额的赔款,唐家果然大义,这事儿一结束,我就去聚香斋定一桌席面好好谢谢四小姐。”
宋云矜的反应完全出乎唐绣羽的预料,她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四周,才发现有个两名记者正躲在门外的角落里,拿着笔飞快地写着什么。
唐绣羽暗呼好险,脸上却笑得热切:“冉小姐太客气了。徐记是上海第一裁缝铺,如今做成衣生意,又涉猎刺绣一行,唐家自然要扶持,共同繁荣才是真的繁荣。”
“唐家大义,四小姐大爱,绣苑的学生们能有四小姐教导,必将成为刺绣界的栋梁。”宋云矜感动地握住唐绣羽的手,二人热络的样子,完全不似有深仇大恨。
唐绣羽又与宋云矜寒暄了几句,便告辞,出了门口,便听到一侧的记者窃窃私语。
“原来唐四小姐还是绣苑的教习。”
“你不知道吗?她代替唐锦玉管理江雪绣苑,才使得绣苑井井有条,而且她的绣技也是独一份的好。”
“说起来,这会儿绣苑应当还在上课,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哦!唐四小姐不在绣苑教书,那她的学生都是谁教的?”
唐绣羽本来还听得沾沾自喜,到了这里,就变了脸色。
她在绣苑教习的时间少之又少,大多时候都塞给其他教习代课,自己只是管理事务,更多的时间就是在家里练习刺绣。
从前有唐锦玉顶着,没人察觉,这会儿唐锦玉一走,大家的目光就落到她的身上。
如果让人知道她不上课,到处跑,只怕会给唐家惹来是非。
思及此,唐绣羽朝身边的王妈低声吩咐了几句,王妈立刻会过意,拿出几块银元走到那两名记者面前,说了几句,那两名记者便高高兴兴地收下银元离开了。
王妈走过来道:“还是四小姐你想得周全。”
唐绣羽还是不放心:“把今天来这里的记者都找一遍,不要在报道中出现我的名字。”
“这……”王妈犹豫着道,“这么一来,我们不就白来了吗?”
唐绣羽瞪了王妈一眼:“蠢货,到底是出风头重要,还是唐家的名声,绣苑的工作重要?”
“我懂了,如果被人知道,你在工作时间出来做别的事情,一定会给你带来麻烦。”王妈这才明白过来。
“懂了,还不快去做!”唐绣羽厉声道。
王妈赶忙道:“我这就去办。”
王妈招了一辆黄包车去报社,唐绣羽自己上了汽车,又往徐记的招牌看了一眼,目光恨恨。
昨天晚上,她本来想要把宋云矜推到余尹默的怀中,没想到在最后一刻,宋云矜竟然侧身躲开,而她没办法刹住脚,直接就把余尹默扑到地面,被他死死抱住。
在余尹默问她名字的时候,她本来想叫宋云矜的名字,却被宋云矜一脚踩到了肩膀,痛得她无法动弹,下意识叫出了唐锦玉的名字,之后宋云矜一松开,她也挣脱余尹默的控制逃了。
回去之后,就被唐玉明撞见。
唐玉明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便知道她出了状况,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当场给了她一个耳光。
“蠢货!”唐绣羽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怒火,“冉明姬是什么样的角色,你心里还不清楚?她能把锦玉赶下来,不仅仅是因为锦玉蠢,更是她聪明,你和她斗也不多动点脑子,自己把一个又一个把柄丢到她面前。”
唐绣羽心里是不服气的,第一次是她轻敌,但是余家的小宴已经做好了一切,是宋云矜运气好。
但她嘴上却道:“阿爹你放心,我这么做是故意摆低姿态,让她以为我真的蠢,才会放松警戒,到时候我出手,才能一击即中。”
唐玉明怀疑地看着她,待听完她的计划,脸色才稍微缓和。
唐绣羽接着又道:“而且,我在慌乱中说出了二姐的名字,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唐玉明冷哼一声道:“你别狡辩,分明是你要拉她出来垫背,不过她现在就是个废物,能用就用,所以我才没有惩罚你。”
“阿爹你错了。”唐绣羽摇头,“余家对余尹默可是很看重的,如果余尹默真的闹着要娶二姐姐,不是更好吗?”
唐玉明先是不明所以,待一细想,顿时了然。
唐绣羽得意道:“余家跟唐家一直都是进水不犯河水,从前倒还好,今年姆妈决定把绣品生意做出上海,那船运是必不可少的运输方式。如果余尹默和二姐姐成亲,两家就是姻亲,到时候想运什么,价格是多少,余家总要考量一番,要是能通过这个方式和余家捆绑,又有许家助力,我们还用得着巴结谢家吗?”
“不错,你果然比锦玉想得多,想得远。”唐玉明赞许地拍了拍唐绣羽的肩膀,又做出无奈的神色道,“只是锦玉到底是我的孩子,嫁给那个傻子,只怕要误了她一辈子。”
唐绣羽立刻安抚道:“二姐姐要是知道,自己还能为唐家做出贡献,一定会很乐意的……”
“我不乐意!”唐绣羽的话还未说完,唐锦玉愤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唐绣羽的身体微微一颤,转头就看到唐锦玉披头散发地冲过来,口中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牺牲我的幸福?”
唐绣羽看了唐玉明黑漆漆的脸,温柔地解释道:“二姐姐,这怎么能是牺牲呢?余家是沪上四大家族,余老太又十分疼余尹默,一定会给他很多的家产,保他衣食无忧,他可是良配!”
唐锦玉忍无可忍,抬手给了唐绣羽一个耳光:“良配你为什么不去,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号!”
唐绣羽被她一打,顿时怒了,可是一见到唐玉明在身侧,立刻哭着道:“二姐姐,我也是为你好……”
“放屁!你就是在利用我脱身!”唐锦玉说着,抬手就要接着打唐绣羽,没想到被唐玉明一把拉住,反手就给了她两个耳光,把她打得满嘴冒血,两眼昏花,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唐玉明怒道:“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名声,整个上海的笑话,给你顺了好好的一把牌,自己硬生生打得身败名裂,现在有人要你,已经算不错了。”
“十一年前,大姐姐死后,你们就把我当做提线木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唐家。现在,小红没有了,我的名声也毁了,你们不能连我的婚姻都要剥夺!”唐锦玉哭着喊。
“没有唐家,哪来的你?”唐玉明冷漠地看着她,“你的一切,都是唐家给的。”
“阿爹,我可是你的亲女儿……”唐锦玉不死心地抱住唐玉明的腿,“你不能对我这么狠……”
“唐家不养废物。”唐玉明毫不犹豫将她踹到一旁,“如果余尹默那傻子真要你,你就得乖乖嫁过去!”
说着,还不解恨似的,又踹了一脚:“你白白浪费了唐家这么多的财力,还妄想着不劳而获。”
唐玉明说完,就拉着唐绣羽离开,根本不管唐锦玉是不是衣衫单薄,春夜是不是寒凉,她是不是躺在地上会生病。
出拱门前,唐绣羽还转头看了一眼唐锦玉。
她躺在地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天空,一声声叫着:“小红……”
唐绣羽冷冷地想,活着的时候都做不了什么,死了有什么用呢?
她一定要以唐锦玉为戒,把给唐家耻辱的所有人都弄死。
她一定要做唐家的掌权人,再不用挨任何人的耳光。
……
宋云矜站在楼上,望着唐绣羽的车子渐渐远去,身后传来两名记者的声音。
“冉小姐,唐四小姐给了我们一人四个大洋。”
宋云矜轻声道:“收下吧,这些是你们的辛苦费。”
“那我们下去做事了。”两名记者把相机和笔纸放到了一旁,又脱下了记者的外衣,露出内里的伙计制服,转身下了楼。
宋云矜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转过头,看着唐绣羽消失的方向,低声道:“这么喜欢上报纸,那我可要好好帮帮你。”
说完,她回过身,关上了窗户,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她拿起接通,那边传来阿拾的声音。
“阿姐,昨天把唐家上下的画像和照片拿去给冯一凡认,今天,他已经认出和他接头的人了。”
宋云矜心头一喜:“你在哪里?能把照片或者画像拿出来吗?我想看一下那个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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