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矜坐在座位上,看着几名面容娇美、身穿旗袍的女侍者,缓步穿梭在矮几之间,手中拿着的全是这次雅宴展出的作品,因为是有心捧戚霜雨,所以此次的主题便是以绣品为主。
宋云矜的目光,落到摆在自己眼前的这幅绣品上,这是一幅仿真绣,绣的是一株梅花。
仿真秀一般用旋针来表现人物的肌理,运用丰富多彩的丝线调和色调,展示绣线的自然光泽,使作品色彩调柔和自然,透气,栩栩如生。
十一年前,唐锦玉便是用这种绣法,推出《松鹤图》扬名沪上,后来连出几幅绣品,既成了唐家的活招牌,也立稳了各声,最终从故去的苏雪芝身上接下针神的名号,更因此把唐家的绣品生意推向烈火烹油之势。
但这种绣法出自母亲独创,除了宋云矜之外,未传给第二个人。母亲倒是写过一本绣谱,当时正由宋国峰润色,还未出版,唐锦玉如何学会?
宋云矜看着最前桌的宋国峰,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宋云矜还有另一层怀疑。
那日在法兰西餐厅,她曾仔细看过唐锦玉的手指,又细又娇嫩,?白如玉,是大家小姐的手,却不似一个绣娘之手。
所以她才让戚霜雨设下雅宴,为的是细看唐锦玉的作品是否欺世盗名,只是仗着唐家的身份,逼世人捏着鼻子认下。
现下看这幅《梅花图》刺绣,倒是技艺纯熟,针法运用得炉火纯青,可远不是一个只学了十来年的二十出头绣娘会绣出的作品,哪怕她天赋异禀也沉不下心来。
宋云矜故作珍惜地虚抚过绣面,面上的表情先是惊叹,随即又转为惋惜:“这幅《梅花图》就是唐小姐的作品吧?真是可惜了。”
唐锦玉眉头紧皱:“可惜什么?难道我绣的不好?”
“当然不是,只是看过更好的罢了。”宋云矜语气推崇,“我曾有幸看过唐小姐十多年前绣的《松鹤图》,也就是您的那幅成名作,相比起来,这幅《梅花图》就有些逊色了。”
“《松鹤图》是我潜心一年所绣,近日正忙着为谢老夫人绣画屏,眼前这幅刺绣不过是我赶着时间绣的,当然有差别。”唐锦玉回答得理所当然。
宋云矜轻轻点头:“看来座上的名家都不够资格让唐小姐捧出珍品。”
话一落下,众人脸色为之一变。
能被请来参加雅宴的,就算没有对口的一技之长,也不可能真是草包,最起码的分辨好坏的能力还是有的,加之有于老坐镇,怎么也不该随便敷衍。
许八小姐在上海总会与唐锦玉结下梁子后,总想出一出她的丑,只是苦无机会,听了宋云矜这话,眼珠子一转,接口道:“玉姨到底针神,珍品自然像苏针神那般放到国际区扬名,怎么看得上这种雅宴?”
宋云矜似是十分意外:“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也学过一点刺绣,本想来观摩学习,不曾想竟然需要出国才能看到国内刺绣大家的作品。”
一时间,同桌人看向唐锦玉的眼神都古怪了起来。
国内的作品却要出国才能看到,这不是崇洋媚外又是什么?若是被人拎出来作文章,唐家少不得一个卖国的罪名。
宋云矜和许八小姐两人一唱一和,直接把唐锦玉挤兑的脸色铁青:“你们说够了没有?我喜欢用什么作品是我的事,就算拿出珍品,你区区一个裁缝能看得懂吗?”
宋云矜佯装无辜:“就算我看不懂,不是还有诸位名家么?听着点评,也能获益许多……”
“针神技艺出众,就算是日常游戏之作,其他绣娘也应当奉为上品。”首座上的宋国峰忽而开口,他是前任针神的夫君,在刺绣品赏方面颇有造诣,说的话也极有份量。
唐锦玉有了宋国峰支持,当即又扬起下巴,得意道:“唐家的绣娘想看我的绣品都要提前数月排队,冉裁缝,你还是闭上嘴仔细观摩,毕竟若没有戚小姐邀请,此生都未必有机会碰到我的绣品。”
“优秀的绣品有学习的价值,日常游戏的糟粕,学了也无用。”一道声音冷冷打断唐锦玉。
唐锦玉循声而去,却见谢悄正仔细为宋云矜斟上一杯茶,水雾缭绕间,清俊的面容多了几分疏离,令人心弦一动。
唐锦玉有片刻失神,却听他继续道:“古往今来的书画名家,都不会将自己的练习之作展于世人,窃以为绣品当与书画相同。”
被一个外行人驳了脸面,唐锦玉登时气得脸通红,收了心思,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指指点点?”
却不想她才说完,于老便冷哼一声:“唐小姐,老夫觉得这位小友说得极是,你拿着日常游戏之作来雅宴展示,是看不起老夫吗?”
唐锦玉没想到于老竟会帮腔,当即白了下脸,连连否认。
于老瞥了宋云矜手中的绣品:“唐小姐的针神还是我代你申请的,当日《松鹤图》栩栩如生,今日的《梅花图》却如此逊色,看来这十年,唐小姐忙着打理唐家,也没空勤加练习,不如择个日子,重选针神吧。”
许八小姐当即附和:“十年了,也是该换换风水,省得其他地方的人说我们上海都是浑水摸鱼的骗子。”
唐锦玉气得牙根都要磨碎了,却碍于于老的面前,不敢发作,只能恨恨盯着戚夫人,示意她打圆场。
戚夫人自然不愿意这群大人物,在自家的雅宴上打起来,更不想示好不成反而与唐家结仇,她立刻出声,岔开话题:“诸位,这一巡品的是大红袍,是母树上摘下的,刚从武夷送过来的,你们都尝尝看。”
武夷岩茶自明代起就属贡茶,如今一斤就要64块银元,有市无价,戚家舍得拿出来宴客,可见其慷慨。
书画大家多爱茶,此言一出,众人便转了目标。
宋云矜轻轻品了一口茶,便见戚霜雨的贴身女佣入画,急匆匆走到戚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戚夫人脸色微变,立刻起身离开。
宋云矜同谢悄说了一声,跟着悄然离席,却未看到唐锦玉垂首品茶时的冷笑。
宋云矜还未踏进内屋,就听到戚霜雨带着哭腔的声音:“这衣服还怎么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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