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多雨,淅淅沥沥没个停。
华阳宫外长长的宽巷间飘洒着细密的雨丝,青石板湿漉漉的,琉璃瓦檐前水珠滴答。
“你就是姜月?”
殿内茶香氤氲,风雨不透。
女子挑眉问话,其身着浅蓝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上衣,纤腰不盈一握,一席鹅黄绣白玉兰的织锦长裙,发间一只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雍容华贵。
姜藏月行礼:“回舒妃娘娘话,奴婢姜月。”
舒妃悠缓抿了口茶这才瞧她:“今日安乐殿清扫,你为何没去,还是本宫说的话都不作数了?”
今儿个早上,高显来问她要人,倒是让她一头雾水,好半晌才清楚要的是何人。不过华阳宫一个洒扫宫婢,舍也就舍了,能从高显那儿得到消息才算是有所得。
姜藏月对于舒妃的问话,自是故作不知回道:“娘娘明鉴,奴婢本是打算去安乐殿,但高公公那边传来消息人够了数,去多了也是碍眼,又让奴婢回来了。”
她于殿外回话,外头天气甚糟,斜风细雨沾湿裙袂,贴在小腿肚上,带起潮湿凉意。
殿外婢女们撑着伞在清扫青石落叶,雨水溅起水花,晕染开一圈圈涟漪,远处雷声闷沉,无一人发出声响。
“碍眼?”舒妃蹙眉重重放下手中杯盏:“这阉人是发了哪门子疯。”
姜藏月不接话。
四门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每一个刺客都能在内学到穷尽一生无法接触的东西,无论是奇门遁甲亦或是心计权谋。在离开四门之前,她是其内最顶尖的刺客,于她而言在宫内有太多方式杀人不见血。
思虑间,舒妃已经在殿内砸起了东西,满脸狰狞。
华阳宫殿布局极好,算是宫宇内较为出众的三座大殿之一。壁砌生光,琐窗耀日,工巧至极。殿内沉香檀木做梁,琉璃晶壁做灯,玛瑙为幕帘,八宝架上更是数之不尽的好物,不过此刻皆碎了一地。
姜藏月候至一旁。
待抬眼间,满地凌乱,摔飞的碎片更是险些划伤宫婢的脸,一个穿着蓝绫袄青缎背心,下着深色襦裙的老嬷嬷如一阵风从她跟前掠过。
老嬷嬷约莫五十一二左右,发丝高盘,满脸褶子,腮上微微的几点黑褐斑点显眼,她走到舒妃面前扶着她就着急喊着:“哎哟娘娘,您可仔细着您的手诶!”
舒妃被老嬷嬷扶着,她将就坐在一处尚且干净的梨花木软团花椅上,面上带了些愠怒:“高显那个阉人,说好了帮本宫做事,方才离了安乐殿却引着圣上去了李贵人殿中,本宫如何不生气!”
桂嬷嬷连忙安抚:“娘娘,依老奴见,那李贵人是有几分姿色和手段,但人靠小聪明自是走不远的,娘娘可千万别气着自个儿。”
舒妃气得心口起伏不定,目光不自觉落在姜藏月身上。
此事莫不是因这个叫姜月的宫婢引起?
姜藏月适时垂首行礼:“娘娘,奴婢可帮娘娘挽回圣心。”
见她一个宫婢敢说这样的大话,舒妃怒气消退倒多了几分嘲讽,只睨了她一眼:“你能有什么好法子?”
姜藏月附耳说明。
舒妃顿时眼神深深,很是熟练使唤桂嬷嬷给她打了赏,这回睨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恩赐赞扬,道:“倒是个手巧的,本宫有赏。”
宫内用香,多以合香为主,在选香、配伍、合料、出香这些方面甚是繁琐,除却圣上用的龙涎香,用来用去便也只有一些阁中香、白檀帐中香、宜爱香。
很是腻烦。
姜藏月含笑行礼,拜伏道:“奴婢祖上制香,能得娘娘看中几分也是奴婢的福气,娘娘喜欢才好。”
舒妃很吃这一套,浅笑抚了抚腕上的鎏金玉石镯子:“可有所求?”
姜藏月称无。
制香这一身份于她有利无害,香者,无孔不入尔。
“当真是个眼皮子浅的。”桂嬷嬷扫了她一眼:“娘娘便是看重你才会问你,合宫上下除了娘娘谁会多瞧你一分?”
舒妃制止了桂嬷嬷说话,这会儿整个人慵懒斜靠在椅子上,示意底下人将赏赐给她,语气随意:“是叫姜月?即日起便到内殿做事吧,华阳宫可单独给你拨一个房间。”
她这副随意的模样让桂嬷嬷有些欲言又止,姜藏月跟着行礼:“奴婢多谢娘娘抬爱。”
眼见这宫婢还算识抬举,舒妃神情更是舒缓悠闲了些许:“下去吧。”
舒妃落了话头,桂嬷嬷去沏茶之时,姜藏月去而复返,手中是一方白瓷盒。
舒妃眉头上扬:“此为何物?”
姜藏月:“禁中非雾香。”
舒妃来了几分兴致,接过白瓷盒好奇打量:“当真有用?可会对身子有损?”
“无害有利。”姜藏月指香:“沉香、白檀、以胯茶清浸少时,丁香。降真香、郁金、甲香等,去燥气心神皆宁。”
她道:“若是圣上来了娘娘这儿,可留下。”
舒妃再度看了姜藏月一眼,这宫婢眼中倒是没有半分攀龙附凤的心思,是个不错的,她让桂嬷嬷将香于殿中点燃:“若真是有用,本宫之后自会有赏。”
姜藏月再行礼,这才往后退着转身离去。
眼瞧着这宫婢离去,桂嬷嬷这才不解出声:“娘娘,恕老奴冒昧,一个洒扫婢女,给些赏赐已经是顶天了,您为何单独拨出房间还将人弄到内殿,万一她是......”
舒妃轻笑一声,缠花缕空金丝护甲拨了拨白瓷盒内燃着的雾香:“桂嬷嬷焉知本宫就无所图?”
桂嬷嬷看向桌子上的精细玩意儿,她自是不懂这些的,但那白瓷不过就是最低等的瓷器而已。
她想了想试探道:“娘娘是想把这宫婢完全笼络为己用?”
“算你想明白了。”舒妃敛了笑,心里还是有些郁闷:“上次圣上不小心踢到华阳宫门槛儿摔了一跤,起身见我便骂了一通捂着嘴走了,这可有些时日不曾来了。”
桂嬷嬷苦口婆心:“娘娘,此事也并非您的错。”
“难不成还能是圣上不长眼睛!”舒妃提起这茬儿就来气:“那本宫总不能逢人就说圣上在华阳宫摔断了牙这才不来了!这说了害圣上丢了面儿可比不说还要严重,想必这些时日那些女人在暗地里笑话本宫呢!”
她越说越来气往屋内走:“这事儿不许再提了,那宫婢好生安置。”
桂嬷嬷称是,一时沉默。
最终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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