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离章道明真实意图:“裴临,你什么也不做,我也不会留在蓬莱。”
确切地说,她从未有过长留蓬莱的打算。
此行乃是意外之行,与裴临相见,不过是顺势而为,便是要问清几件事。
阴阳所造的神州版图,那一块黑斑与蓬莱国有何联系。
段离章倒要看看这神州,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天道为何紧缠她不放。
此前经历,段离章自知,她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她,与其被动捉瞎,不如主动理解天道用意。
思及此,段离章便将阴阳小岛经历潦草概括,挑了些重点告知裴临。
身为国君,裴临应是能知晓些内幕。
裴临听完她的话,好比一盆凉水浇头,心中旖旎忽的烟消云散。
原来,她回到蓬莱,不是为他。
“我甘愿自欺。”裴临喟然道:“你为何不似从前一般,骗我到底。”
当年,他还不是国君,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与二十四洲的城主一样,除去闭关修炼,便是筏舟骑马,百无聊赖。
直至他偶遇一采药女,她被几名浪荡子调戏,跌倒街角。
他出手相救。
人群哄散后,他朝她伸出手。
乍见她抬头,犹如朱鸟推窗,耳目一新的明媚。
至今不能忘怀。
他明知,那双白玉蘸粉的手,绝不会属于一名采药女,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握住了。
一个挂着明晃晃的饵,一个心甘情愿上钩——世人皆觉得鱼蠢,何尝知晓,他不过是厌烦了静湖下的水世界。
倘若,他偏要去咬她的饵呢?
结果好像不坏。
“我愿意骗,你愿意信,如何还有骗的必要?”段离章靠近他,与他依偎一处,“骗你,可不轻松。”
“也罢。”
裴临沉沉笑了两声,将她揽于胸前。
这个动作他做过许多次,几乎是不假思索。
段离章闭上眼:“何不早些以诚相待。”
像是在说她自己,又像是在点他当年的错处。
“我曾无数次想要与你以诚相待。”裴临道,“又总是担心,你是镜花水月,看破了,则不复还。”
她的身份存疑不假。
可是,即便有疑,他还是同她成亲,想与她安闲此生。
他想,若是被她欺瞒一世,也未尝不可。
但事与愿违。
从来无心执掌蓬莱,却还是被卷入夺嫡之争。
后来,为平定内战,让心爱之人有容身之处,他九死一生,于黑山一战后,夺嫡成功。
登宝后,他忙于集权,便是要待蓬莱安泰,再许她凤位。
然不久,闭月宗的峻极真君找上了门,向他打听一个叫谢燎原的人。
裴临的确没见过谢燎原,遂如实作答。
峻极真君很失望。临走时,提醒他,小心女邪魔作祟。
彼时,裴临便知晓了他藏在后宫的女人,当真有不一般的身份。
段离章想起后来种种,怅然道:“我之蓬莱百年,的确是一场镜花水月。”
她隐姓埋名,想要舍弃女邪魔的身份,亦是妄想。
最是执迷不悟的,是她自己。
不过,自夺舍后,似乎被身边的男修影响,对邪魔身份却是渐渐有些释怀了。
爱她者,本不在意她是邪魔还是人。
她道:“其实,我一直在等,等你问起我身份的一天。”
明明已经猜到是她,裴临却表现得毫不知情。
那时,反倒让谨慎多疑的女邪魔有所防备。
以至于五宗三阁上门要人,裴临到后宫寻她,发现空无一人。
她不辞而别。
段离章曾以为是裴临有意出卖,作为对他的报复,她带走传国玉玺。
如今裴临矢口否认,对她的爱意依旧,不似作假,她便知又是误会。
段离章隐有察觉。
又有“某人”从中作梗,有意扰乱她的平静。
段离章皱眉:“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
裴临心有所感,无奈一笑:“孤能坐上国君之位,或有你一份功劳。”
她问:“何出此言?”
裴临不答,只是看了看天,意思不言而喻。
冥冥之中。
她哼了声:“迟早让我弄明白这天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拦不住她铁了心要走,便再留她多陪他几日。裴临低声道,“待到春猎之日,我会告诉你有关蓬莱国的一切。”
凭栏俯瞰晚霞,只待朔月当空。
神机大凤望台,兰致迩唤了声:“长兄。”
正在饮酒望月的堇袍男修收回目光:“何事?”
兰致迩犹豫再三,仍是开口:“弟弟不懂,嫂嫂她究竟是何人,她又是想做什么?”
时隔多日,通过众多修仙世家的倾力合作,枫兰仙城恢复了往日光彩。
同时,女邪魔重出江湖的消息不胫而走。
民众放出盏盏长明灯,连串飘向夜河,搭载着心诉,以期天听。
一半祈愿,妖国边界莫要爆发战事,剑拔弩张的事态能够早日平息;另一半祈愿,女邪魔当真是金盆洗手,与道修交好,助西洲常宁。
经历过破坏与重建的动荡,兰致迩快速成长了起来。
毕竟他是师从金裕留,不经意间便沿用了对方的思考方式,看待事物,不再浮于表面。
他直觉,他的嫂嫂,仿佛是某种纽带,渐渐将所有人和事牵连在了一起。
“她所求不过一二。”兰若戌给出答案,“立命安身尔。”
兰致迩明白了:“长兄敬爱嫂嫂,弟弟便是再不疑此事。”
兰若戌笑了笑。
“你且不必笃信我,该问己心。”
闭岳宗悟道大殿。
殿内庄严肃穆,道光不绝。
供台上,列祖列宗牌位如山,弟子魂灯莲台明灭。
峻极真君对列祖列宗三拜九叩后,念诀一起,一枚附有定西真君遗息的牌位,飞上供台。
若是有机缘福泽,这一缕遗息会引导轮回者重返宗门。
定西真君的陨落,令闭岳宗弟子义愤填膺,爆发了一波修炼热潮。
看得福来仙子又是激动,又是忍不住的落泪,每日往明芙的隐苍峰跑,索要专配的安神灵水。
福来仙子一边饮水,一边以袖拭泪:“像我们这种看话本也能哭整晚的人,哪里经得住这种打击嘛!”
隐苍峰最近人气很足。
屋子里住着两个重伤元婴,瀑布里躺着个喜欢睡觉的鲛人,便宜徒孙好骗得让人省心。
大家都互不打扰,倒也宁静。
明芙安慰道:“想些开心的事,比如你爹骁名真君的伤势不日便会痊愈。”
“对哦……不对!”福来仙子一时喜一时忧:“我方三名元婴,共同压制那雷法修士,竟然陨落一人,重伤两人,这这这,哪里是值得开心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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