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此时听着郑春和的声音。
咔吧了两下眼睛……
“那这样打下去,岂不是遍地,都将是我们的赤旗。”
郑春和抬头看了看阴曹地府,晦暗的天空……
“如果不出意外,我也希望阴曹地府,能遍地插满我们的旗帜。”
而就在郑春和感慨的时候。
前方的动员大会。
那些被俘虏的阴兵,开始轮流上台。
林弦看见,一个上台的阴兵,刚站在台上时,还是嘚嘚瑟瑟的,但很快台下的一个赤鬼叫喊。
“不要怕!”
“就把你之前的遭遇,说一下。”
“怎么参的军,怎么加入的阴司部队。”
那台上的阴兵,咽了一口唾沫。
这才声音嘶哑的开口。
“我本是大清,光绪年间的一个平头百姓。”
“大字不认识半个。”
“村子不曾踏出过半步。”
“靠着家传的几亩田地,勉强够个温饱,但有时若遇到天灾人祸,那就只能饿着肚子……荤腥这辈子只吃到过三次。”
“婆娘是从别的村,流落到我们村的灾民……”
“为了一口饭,才做了我婆娘!”
“有过六个孩子……六个都死了。”
“四个夭折饿死的。”
“还有两个,因为实在过不下去,卖到城里的老爷家,当奴婢去了。”
“别怪我铁石心肠。”
“在我们那个年代,当奴婢比当农民好。”
“至少……没准能有口饱饭吃。”
“活到四十多岁,遇到瘟灾,稀里糊涂死了。”
“下了地府,才知道有转世轮回。”
“鬼村里的人都说,只要积攒了足够的阴功,就能轮回转世,投胎再做人。”
“我对回到人间,其实没什么特别想法。”
“但看见大家都想回,都为积攒阴功,勤勤恳恳的种着阴稻米或者给阴官大人们,当奴做婢……我就也跟着这么干!”
“说实话,阴间的生活,比在阳间时,更惨一些,更凄苦一些,肚子几乎没饱过,但不会被饿死,就也能忍受。”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当年做马的过来不知道一两百年……这期间,不知挨了多少辫子,受了多少巴掌,喜欢的女鬼,在我眼前,被抢走,被糟蹋了几回……我都已成了一麻木的冷血鬼……”
“可就在一百年前,我忽然听说,人间变了苍穹,大清朝亡了,连带着阴曹地府,也出现了几抹亮色!”
“新下来的亡魂,竟然不留辫子……他们跟我们说,封建王朝迟早是要结束的,百姓当家做主的日子就快要来了。”
“我当时只觉得他们疯了……没了皇帝,那老百姓听谁的啊!”
“而这些亡魂,果不其然,也遭到了那些阴官的针对,那些不留辫子的亡魂,那几年,过得那个惨哦!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些阴官比人间的大清官吏,更加无法无天,残暴不仁……阴曹的亡魂,过得比畜生还悲惨,说打你就打你,说把你四分五裂,就四分五裂,说抢你的鬼老婆,就抢你的鬼老婆,当着你的面,欺负你的挚交好友……”
说到这里。
那亡魂,摆了摆手,落下几滴血泪来。
“但幸好……后来,这种不留辫子的亡魂越来越多了。”
“这些亡魂,大多不服管。”
“阴官敢欺压他们,他们就敢和阴官拼命……”
“对,对……这些亡魂,很多就是如今的这些赤鬼。”
“他们甚至带头起义造反,他们说,在人间能造反,在阴曹地府也能造反。”
“我越发觉得,这些信下来的亡魂疯狂。”
“可因为他们的疯狂,我们这些亡魂的日子,竟然真的好过了一点,那些阴官,知晓人间的变化,似乎也不敢太过分了……”
“再后来,又过了几十年……我们这帮奴才的日子,比百年前要强上不少了,当然,也没有到翻天覆地的变化……”
“隐约听说,那些造反的赤魂,还在活动,他们建立了平等区……人人死而平等……”
“听说那里的亡魂,都有自己的田地,多劳多得,都能正常的积攒阴功,不少亡魂,积攒好了阴功,甚至成功投胎转世,人间和我们那时候也不同了。”
“我们心动,我们心痒难耐……”
“但又听说,阴司的部队,对哪个哪个平等区,进行了围剿,我们就又不敢过去了……”
“再后来,就是阴司开始扩张征兵……负责征兵的鬼卒,拿着鞭子,就问我们,参不参军……不参军,就下地狱!”
“我们不敢反抗,可哪怕这样,村子里,还是遭了殃,不少女鬼被欺负了,不少男鬼,被打死了……那些鬼卒,在村口狞笑着,骂我们是贱种……”
“我们被迫参了军,在阴司的队伍里,也被打骂,他们逼迫我们穿上铠甲,那铠甲,只有穿上了那铠甲,我们才能有一丝丝战斗力。”
“可那铠甲,吸食我们的阴气,不少兄弟,穿上了那阴气铠甲后,没多久,就魂飞魄散了,没有魂飞魄散的也不好受,跟个竹竿儿似的,被那些鬼卒抓走,去当成厉鬼的口粮……我有时也觉得荒唐……凭什么呢?我们真的,生来就是奴才贱命吗?”
……
台上的亡魂,越说越悲愤……
血泪,从眼角,不停的往下滑落。
而台下的亡魂,也纷纷共情……
场面收不住了!
台上的鬼讲着讲着哭起来!
台下的鬼跟着哭成一片!
有的鬼甚至哭的昏厥过去。
林弦看着这一幕。表情复杂。
一旁的郑春和,望着这一幕,声音喑哑。
“我们第一次俘虏阴司兵卒,一个营的阴司士兵,第一次大会就哭昏倒了三十一个鬼,人,第二次大会又昏倒了三十五个鬼。”
“一位叫何思的阴兵诉苦后,哭得精神失常,差点直接变成疯鬼……好长时间,耳朵听不见了,谁劝他,他都不理睬……”
“你别看战场上,这些阴兵看着狰狞,其实褪下了铠甲,一个比一个悲惨……”
“我们之前俘虏的一个兵团,近两千五百名阴兵,其中有三百四十五个在阴司兵团里,被鬼卒吊打,开膛破肚,两百八十九个被鬼卒捆打过,扔进赤链蛇窟,一千二百三十八个鬼魂,被鬼卒用满是钉子的狼牙棒捶打,一百三十六个被刺刀刺穿,两千一百八十六个,被打耳光,打得皮开肉绽……更不用说,被皮带打过,被拳打脚踢过。被打得昏死,被打得满身血污,被罚过跪,被扔进小地狱受冻,挨晒……还有被枪毙——练枪的;被活埋,受罚的……”
“不仅如此……自己的鬼婆娘,以及好不容易在阴曹地府重逢找到的娘亲,嫂嫂,被鬼吏霸占以及欺辱的……在那个兵团竟然也有一半儿以上的阴兵,有过类似的遭遇……那个兵团的诉苦大会上,两千多阴兵哭的惊天动地,哭得死去活来。”
“还有的阴兵甚至哭的魂魄颤抖,好几天才缓过劲……”
“我们这边,之前很难跟他们讲通的“道理”,在开完会后,很多士兵立刻就接受了。自己这么惨,不是因为命不好,而是因为阴司的封建压迫,这是一个吃鬼魂的旧社会。”
“很多阴兵的脑子转变过来之后,就知道了自己为何打仗,为谁打仗。被抓去当兵的都是阴曹地府的底层穷户,有关系的阴魂,要么当了鬼卒,要么早早的投了胎……这根本不公平……”
“活着时,人因为出身,被分成三六九等也就罢了……”
“为何死了还要这样?”
“活着时的事,不提也罢,死了,总应该人人死而平等吧!”
“在这阴曹地府,只有赤鬼军,才能代表他们的利益,只有赤鬼军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他们当然会立即成为赤鬼军最忠诚的战士,就算是俘虏兵又怎么样?他们依旧愿意为赤鬼的理想,抛头颅洒热血……”
“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弦不自觉的又咽了一口唾沫。
他想起,当时自己反驳杜子言的话。
自己当时慷慨激昂。
但现在看来。
自己说的还是浅薄了!
而更可怕的是,此刻的郑春和,抬起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光头鬼魂。
“看见那个鬼魂了吗?”
“他叫王世良!”
“原本也是个阴司的辫子鬼,生前一家人遭了瘟,一家人整整齐齐来了地府……活着时是一家,到死也没分别……他是家里的二儿子。”
“这种鬼魂之家,在当年的其实很常见,碰到个天灾人祸,一家人整整齐齐就都死了……”
“他们一家齐心协力,在阴曹地府,日子倒也能过得去……”
“可是阴司的鬼卒又来了……要征兵,先是家里的老大去了。第二年,上头鬼城的阴司又来征兵了。按理说,一户出一人,自己家已经出过人了,不该再出丁了,但那年,他们鬼村上头的鬼城,刚刚和别的鬼城打完仗,缺少鬼丁,有的鬼村,上缴了阴功,就不用出丁,有的鬼村,上缴的阴功不够,那就拿鬼魂抵……”
“于是他们家,第二个儿子,也就是王世良,也被征走了……家里两个男丁都去当兵了,地没人种了,当年的收成少了。但野鬼村,凶神恶煞的鬼官——掌管整个鬼村土地鬼官的可不管这个……鬼村里的鬼魂,种的地,都是属于鬼官的,每年都要交租子,给不起租子就去地狱受苦。”
“王世亮的爹妈,就都被抓走了,家里的财物被一卷而空。家里还有个小妹妹,因为去鬼官家里偷鬼稻米,被抓住后扒了衣服,给活活打得魂飞魄散。”
“王世亮的哥哥,听说父母下地狱,妹妹被打的魂飞魄散的事情,气的跑回去和阴官拼命,路上又被打得魂灭。王世亮听说了家里爹妈、大哥和妹妹的遭遇后,只能默默流泪,不敢反抗,苟延残喘……直到被我们俘虏,在动员大会上,才把憋在心里的这一切都说了出去,然后哭的当场晕厥!”
“我跟他说,等打到他家的野鬼村,第一个就把那个野鬼村的阴官宰了,毙了他们,血债血偿。”
郑春和的声音一顿。
他扭头看着林弦。
“如果你是这个兵,你是王世亮,你愿不愿意打仗,愿不愿意去舍身炸城墙?”
“说句让人吃惊的话……我们现在,可以做到上午接收投降部队,下午就让俘虏兵端枪上战场。”
“除此之外,我们还大量释放俘虏,愿意当赤鬼的留下,想回家的直接发放路费。只要不是阴司的高阶鬼官和厉鬼,只要想走,我们一律给阴功,开路条,保证他们能安全的回到自己原本的野鬼村……”
林弦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两下……
夸张,太他妈的夸张了。
他从未想过,仗还能这样打!
“那阴司部队,对于咱们这种制度,不管吗?”
郑春和嗤笑一声……
“管?拿什么管?”
“赤鬼部队的这种制度,已经传播出去了,阴司部队那边,阴兵大多毫无战意。只有厉鬼部队,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还要和我们争个死活,但豢养厉鬼,极其困难,并且不能放在明面上,厉鬼部队的数量不多的……”
“现在大势在我们这边,阴司部队已经开始建制的投降,因为他们早就想投降了,就等这个机会呢。跟着赤鬼干,可以打阴官分鬼田,可以给自己家报仇雪恨。”
“跟着那些阴司官吏干有啥?当奴才吗?”
“而且不仅这些阴司部队的阴兵……”
郑春和,又抬手指向另一个方向的军营。
军营的那一方,同样鬼影攒动。
鬼影密密麻麻。
“看……那边都是在报名参军的阴司老百姓,还有给我们运送物资和伤员的!”
林弦咽了口唾沫。
“他们都是赤鬼部队的忠实拥垒,我之前在98号鬼都外,就看见过他们。”
郑春和点了点头。
“对,他们都是我们的忠实拥趸。”
“但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是我们的忠实拥趸?”
林弦的双眼,闪过精芒。
“因为,你们代表希望?”
可郑春和却摇了摇头。
“一部分吧,但最主要的原因……”
“因为我们给他们钱……准确的说,是给他们阴功。”
“在你们这个年代,我们好像都是“无偿奉献”的一类人,但其实不是的,我们组织,一向最舍得花钱,我们赤魂部队……是有军饷的,而且从未拖欠过任何战士的军饷……那些给我们送粮草的老百姓,我们也是给补偿的,还有转送伤员无论采用何种运送方法,每转送一鬼行五十里,发给运价阴稻米三十斤,如用担架时,按每个伤员加发十斤……运送军械、弹药等每百斤百里之运费,鬼魂苦力挑运为每里地,三十二斤,鬼稻米……”
“鬼稻,就是阴曹的粮食……阴曹的老百姓,第一想,投胎转世,第二想的就是顿顿饭有鬼稻吃。”
“如此的结果就是压根不用动员,只要宣传一番上面的补偿方案,各大鬼村的群众们只恨家里的劳动力太少了。”
“我们不拖欠群众的阴功,群众也不怕我们拖欠。我们前进道路上,每三十里,就设置一个茶水饮食站,每六十里一个宿营站……”
林弦张大了嘴。
“那……阴司那边,在干嘛?”
郑春和挠了挠头。
“以我们的线人,发回来的情报。”
“阴司的那些鬼官,注意力,还在极乐丹上,他们希望,用极乐丹,积攒足够的阴功,奴役更多的鬼魂……甚至控制厉鬼。”
林弦眼角抽搐了几下。
他忽然觉得,杜子言,真他娘的错的离谱。
就算没有自己。
赤鬼部队,也迟早打到酆都城。
阴司部队怎么和赤鬼军打?
拿头打啊这?
双方差距这也太他妈的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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