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深呼了好几口气。
这才略微平复了心情。
让自己的心绪恢复如常。
但他的身体,还隐隐有些颤抖。
任虎注视着林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紧张。”
“没什么好紧张的。”
林弦摇了摇头。
“我不是紧张,我这是激动!”
“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这么有出息。”
“能和你们做战友,能被你们叫做同志……”
任虎爽朗的笑了笑。
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抬起手。
在自己的身上摩挲了两下。
接着,竟然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血红色的“手榴弹”!
那是一支老式的木柄手雷——就是电视上,经常看见的那种,需要手动拉开引线,再投掷出去杀伤敌人的手榴弹……
任虎此刻,仔细摩挲了一下这支木柄手雷。
之后又把这支木柄手雷。
递到林弦的面前。
“你加入了我们的队伍。”
“便是我们的队友。是我们的同志。”
“按照我们游击队,以前的传统,指导员,总是会给新加入的同志准备一个小礼物。”
“指导员,虽然早就不在了。”
“但这个传统,我一直记得……”
“这枚手雷,就是给你的礼物。”
“我记得你之前……用“炸鬼手雷”,用的很开心,所以你应该会喜欢这件装备。”
“此装备名为——霹雳一声暴动!”
林弦愣了一下。
“啊?啥?霹雳一声暴动?”
任虎又用自己的拇指,摩挲了几下自己手中的木柄手榴弹。
“对,确实叫这个名字……你嫌麻烦的话,也可以叫“它”霹雳手榴弹!或者叫些别的什么。名字并不重要。”
“这手雷,并不是一次性耗费宝器。”
“而是属于“特殊宝器”!”
“你需要和这件宝器,先建立联系。”
“建立联系后,你使用这件宝器时,便可以通过自己的魂魄,随时在自己的手心,捏造出一枚新的手榴弹。”
“持有这件宝器后……只要你的魂魄修为足够强横,就等同于持有“无限手雷”!”
林弦的眼睛一下子直了。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任虎手里捏着的那支木柄手榴弹。
“无限手雷”!?
自从使用过“炸鬼手雷”后。
林弦可太知晓,手榴弹的厉害了。
这玩意算是自己目前能接触到的,单体可持有的,杀伤力最大的武器。
在“鬼吏书”上兑换一枚炸鬼手雷,就至少要四万阴德。
那么这件宝器,得值多少钱(阴德)啊!
林弦咽了一口唾沫,摇了摇头。
“太贵重了!”
“任虎同志,你留着吧!”
“你和厉鬼搏杀的时候,用得上。”
任虎此时却摇了摇头。
“今天之后……你和厉鬼搏杀的机会,可要比我多得多。”
“林弦同志。”
“这件“魂类宝器”是我当年的挚友,也是我指导员的“本命宝器”——魂魄修为,到达一定境界的鬼差,会凝练出自己的“本命宝器”;宝器,往往和鬼差自身的魂魄相依相养,拥有特殊的能力。“
“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的指导员,当年和我住在一间房,结果被鬼子的炮击,炸得魂飞魄散的指导员。”
“在阴曹地府,我们重逢了。”
“他比我死得早,并且在死后,比我更早,当了阴曹地府的阴差。”
林弦愣了一下。
“这位鬼差同志呢?”
“他现在在哪儿,也在“平等区”吗?”
任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魂飞魄散了。”
“那一次,他跟我说,云梦泽附近,有厉鬼出没,他怀疑是当年鬼子的亡魂残留……他要自己去调查……我当时便觉得心中隐隐不安,可当时,我只是九品鬼差,被判官司,调走去协助其他鬼差,协调阴阳,捕捉厉鬼。”
“等我终于空闲,去云梦泽一带,找他的时候,他被一群厉鬼伏击,已经重伤,只剩下一缕残魂,将散未散!”
“他把自己的“本命宝器”托付给我,希望我能继续斗争。“
“他告诉我,他被厉鬼伏击,不是意外。”
“是被地府的其他阴差陷害,那时候,我们这批人,刚到地府,刚成鬼差,阴曹地府,上一批的鬼差,生前都是清朝,或其他封建王朝的官吏,和我们,无论是观念还是立场,都在对立面……”
“他们做局害死了他。”
“那些狗官的名字,我现在都记得。”
“关三明;那阿图;王云贵……还有其他的几个鬼官,我都已经秘密的把他们杀了……但剩下的这三个,我还没能杀掉,我没能杀掉……”
“他们的官职太高了,我一直没能找到对他们动手的机会!”
任虎的声音顿了一下。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而是深吸一口气后,往前迈出一步。
把手里的木柄手雷,递到林弦的面前。
“拿去吧!”
“你比我更需要他。”
“我已经解开了这件宝器的限制。”
“你将是他的新的持有者。”
“握住他时,会有些炙痛!”
“但我相信,你能扛得住。”
林弦深吸一口气。
他不再犹豫。
他伸出手。
接过任虎递过来的那支木柄手雷。
在抓住那支木柄手雷的一瞬间。
林弦猛地瞪大了双眼。
他只觉得,手掌一阵灼烧的痛感。
像是抓住了一块烙铁。
那支木柄手雷带来的疼痛感,让他本能的想要立刻松手。
但他想起来了任虎说的话。
他咬着牙,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手里的木柄手雷。
哪怕他的手掌,都升起一片白色的烟雾……
魂魄的手掌,开始扭曲变形,像是要被融化一样。
但林弦,仍旧没有半点撒手的意思。
而就在这时。
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也在这时,钻入他的脑海。
“吾名张珏,幼年时,家境还算殷实,家族在江南一带行商,是商贾之家,因此得有机会留洋海外……”
“我于海外留洋归来时,家中忽遭变故,家族工厂起火,家中来信,说是家族,因为不满商税,得罪了当地新上任的管理,故而遭祸。”
“家中千叮万嘱,让我务必在外地继续求学。不要归家……”
“无奈之下,我只能先求学于京城,在京城,我察觉世界正处于风云变幻之际。而泱泱华夏,却国家困顿,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彀?”
“我思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故而和几位同窗好友,决心游历祖国……”
“然……我等终究太过幼稚,满心壮志,以为自己是个冒险家,结果,行至中原一带,正遇中原大旱……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蓦然看到了人们因为没有吃的而活活饿死。中原之行,竟如噩梦!我,在中原一带,看到了成千上万的男女老幼在我眼前活活饿死。”
“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人——一个辛勤劳动、“奉公守法”、于人无犯的诚实的好人——有一个多月没有吃饭的样貌?那景象真是令人惨不忍睹。挂在他身上快要死去的皮肉打着皱褶,你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他的眼光茫然无神,他即使是个二十岁的青年,行动起来也像个干瘪的老太婆,一步一迈,走不动路。他早已卖了妻鬻了女,那还算是他的运气。他把什么都已卖了——房上的木梁,身上的衣服,有时甚至卖了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他在烈日下摇摇晃晃,全身赤裸,他自己也像干瘪的橄榄核儿!”
“儿童们甚至更加可怜,他们的小骷髅弯曲变形,关节突出,骨瘦如柴,鼓鼓的肚皮由于塞满了树皮锯末像生了肿瘤一样。女人们躺在角落里等死,屁股上没有肉,瘦骨嶙峋,q空麻袋一样。在这种时候,妇女的命运,大多比男子更加悲惨……不是死了就是被论斤两给卖了。
“在无物可卖,饥肠难忍的情况下,卖死人肉,自食其子,惨绝人寰的事件,在我眼前,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在法家寺一带,我听说,有一家夫妇,把亲生儿女吃了。妻子怕被丈夫杀吃了,乘黑夜逃走,饿死在路上。丈夫环视家中,伶仃一身,悲痛欲绝,惨叫数声而死。城东大王庙有位妇女,见窦虎营村的小孩路过门口,哄进屋内煮吃了。”
“独塘乡袁桥村王国印,年近古稀,看到一家人快要饿死,就让儿女外逃谋求生路,家人不肯,老人恐连累他们,乃以砖击首而死,儿女们不胜悲痛,草葬老人后无奈外逃。”
“该乡,郭楼村,郭才欢在家里活活饿死,他的妻女,在外逃荒,讨到一点棉籽和棉饼充饥,结果因为肠胃患病,死在路边!”
“更有甚者,清集乡李百实村李桑恩,路过逊母口,被一个卖羊肉包子的活活打死,把肉割下来做肉包子卖。该乡彭庄村彭兴让有一妻一妾,彭饿死后,妾改嫁从人,妻饥饿难忍,竟把亲生闺女活活烧死,然后将肉削下来充饥。如此人间惨剧,到处皆有,举不胜举。”
“而此惨剧的主角,竟是你我同胞!”
“房倒屋塌,杂草丛生,满目荒凉。中原一带,有的村庄尸体遍野,惨不忍睹……农村里整村整乡的饿死、逃荒。我与同窗,心中凄苦,只能把仅剩的粮食交给难民,大家晚上虽饥肠辘辘,但都觉得,就算有粮食也不忍心吃下去!”
“我永远也无法忘怀这些景象……在灾荒中,千百万的人就这样死了,他们都是我的同胞,和我用着同样的语言,和我有着一样的肤色和发色。我在沙拉子街上看到过新尸,在农村里,我看到过万人冢里一层层埋着几十个这种灾荒和时疫的受害者。”
“但是这还不是最让我和我的同窗,痛心疾首的。真正让我们这几个年轻学生,痛心疾首,觉得悲凉的,是在中原一带的,城市里,仍有许多有钱人——他们是囤积大米小麦的商人、地主老财,他们有武装警卫保护着他们在大发其财。”
“让我们这些穷学生错愕的是,城里做官的,知道我们是从京城来的学生,当官的宴请我们,而我们,看见,那些官员,在和歌妓舞女跳舞,打麻将,青楼里,有的是粮食谷物,而且好几个月一直都有!”
“我们这些,什么都改变不了的穷学生,还看见,当地有官兵,去生金店给情妇买首饰。店主人要钱,他们甩手一颗手榴弹把人家铺子炸了。在电影院门口,士兵买不到票,也把手榴弹丢进电影院大门……那些官兵,屠杀的,是平民老百姓,是我们的同胞。”
“我们回到京城,才知道,京城内,有千千万万吨的麦子小米,那是赈灾委员会收集的——大部分来自国外的捐献,可是却不能运去救济灾民。为什么?因为各地军阀割据,火车,只要经过他们的地盘,他们就会将火车,全部截留!”
“我们回到学校,跟学校的老师,教授反应……可是老师,教授们,也无能为力,他们也一直在寻找救国之路,但他们也没有找到,他们只能向我们无奈的保证,会把这些事上报。让我们在学校,耐心等待。”
“我们在学校,等啊等……”
“等了足足半个月。”
“才等来了一个,让我们几乎绝望的消息……在灾情最甚的时候,赈灾委员会终于决定……用外国人捐赠的经费,修一条大渠灌溉一些缺水的土地。官员们欣然合作——立刻开始以几分钱一亩的低价收购了灌溉区的所有土地。”
“我的导师,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在他的日记中写——一群贪心的兀鹰飞降这个黑暗的国家,以欠租或几个铜板大批收购饥饿农民手中的土地,然后等待有雨情后出租给佃户。然而那些饿死的人大多数是在不作任何抗议的情况下死去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和我的同窗,第一次意识到,这国家,是如此的不公!”
“我们痛心疾首,我们想要改变,却无力回天,什么都做不到,我们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求谁,才能拯救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我在学校的亭子里,孤寂的坐了一整晚。”
“直到第二天,我的同窗好友,忽然跑来找我,他说他要去南方……那里有一股被各方围剿的部队,或许是拯救这个国家的希望。”
“我听他说了很多,听他说我从未听闻过的一种新思想,他说,工农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他说,人人平等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有人建立了这样的,和平公正的地区……我听得无比激动,浑身战栗,在那一刻,我做了一个改变我一生命运的决定——我要和他一起走,我要离开京城,和他一起去南方,跨过千山万水,我也要去。”
“我到现在都记得,我的同学,在我面前,兴高采烈的给我讲述这些时,念得那首激情澎湃的诗歌……”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还农人,一截还工人,一截还太平世界,必让环球同此凉热……地主重重压迫,农民个个同仇。秋收时节暮云愁,霹雳一声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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