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有备而来的弑神。
无数人通过直播见证了这历史性的一刻,命运的提线木偶们第一次将禁锢自身的枷锁化作武器,在不可一世的神明身上留下了抹不去的伤疤。
禹城,东郊和安疗养院。
贺语柠发出一声尖叫,手机被她扔了出去。屏幕磕在地砖上,裂出蜘蛛网般的纹路,原本正在播放的画面变成了色彩斑驳的块状,天道最后发出的那个字音变得凄厉狰狞。
贺语柠被那持续不断、雌雄莫辨的声音折磨得头晕,抬手将床头的杯子砸了过去。
手机彻底报废,一切归于平静。
她的心却静不下来。
与陆芙接触的那段时间,她自认为已经摸清了陆芙的意图,觉得对方不过是想利用她这个故事的女主去削弱天道,最后自己上位取而代之完成复仇。她也是在天道强行给所有人撕开了认知迷雾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特异存在意味着什么——她和陆芙一样,都是因不满世界原本的天道规则而反抗觉醒的新生天道雏形,她们都有机会登顶神座,成为这个世界新的主宰!
她与陆芙、天道之间,无法共存,必将决出生死。
贺语柠是这样想的。
可现在她发现,陆芙根本不在乎谁去坐那个神位。
陆芙是想把那神位拆了!
她的确是那样做了,不仅如此,她还要让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获得这样做的能力!
陆芙她就是个疯子!她疯起来连自己都杀啊!
天道不敌陆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她身后是万万千千不甘为人傀儡的配角……甚至贺语柠这个主角自己,都曾对挣脱天道束缚的生活深深动心。
弑神,终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主流的信念。
天道首当其冲,祂的恶行深入人心,如今人们有了反扑的机会,自是不可能放过祂,那在天道之后呢?
贺语柠不禁把身体缩进被子里。
她有成神之姿,可她的实力无疑是现在三方里最弱小的那个。天道之后,她毫不怀疑,陆芙会立刻调转刀刃将她凌迟。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回想起书中陆芙的结局,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真千金最终无法面对自己惨淡的人生,精神失常,从精神病院的楼顶一跃而下。
陆芙本就该是个死人,她一定是死过一回的,否则她的手段不会如此鬼气森森,那张贺语柠在黑雾中看到过的青白鬼脸更是说明了她的死状。
但这也告诉贺语柠一件事——
身体的死亡并不代表灵魂消散。
贺语柠的眼神亮了起来。
她又想到了丹宁子,那个老道士不就是在死后保持灵魂不灭,陆芙帮助他离开了这个世界的吗!
对啊,既然这个世界不想有神的存在,配角们又已经得知了弑神的方法,那她又何苦留在这里?她有超乎常人的能力,有完美扮演任何一个角色的演技,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困在一个脱离不了情爱的故事里?
她完全可以像老道士那样,去往世界之外,寻找自己的舞台!
可是……她如今却被天道困在这具肉身中。
贺语柠能感觉到自己附身的能力没有消失,只是她如今灵魂无法离体,所有的宏图大业都成了一纸空谈。
可现在,“贺语柠”这个身份早就无法在社会上立足了!她在镜头前承认自己是天道,承认自己是享受了无数配角搭建起的舞台的女主,她还背着蔺家十几条人命!要不是公安部门确认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与作案时是完全不同的两人,她现在恐怕就不是被关在这里,时刻被监视,而是被送进监狱等着吃花生米了!
这破身份谁爱要谁要去吧!
贺语柠眼神发狠,下了决心。
她记得陆芙说过,生魂是不能附身在尸体上的。
既然如此,就让这具肉身成为尸体好了。
此时,还没有人知道故事的女主角已经下定了置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音乐会过后,谭璋正式宣布封琴,并按照约定,将自己使用的琴弓交到了陆芙手里。
“恭喜你呀阿璋,”陆芙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新的人生篇章在等待你呢。”
谭璋眼中带笑,他拨弄着左手中指的订婚戒指,感慨道:“这还是第一次,我可以无所顾忌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阿芙,多谢你。”见陆芙盯着自己的戒指,他有些不好意思,“我跟甜恬都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繁冗仪式上,所以没有特别开个聚会宣布,只是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陆芙不以为意:“这不挺好嘛,本来婚姻就是很私人的事情,我也不喜欢自己的婚事被人围观呀……我意外的是,阿璋,你动心的时间并不长呢。”
谭璋俊雅的面容闪过错愕之色,随即苦笑了一下:“她一直很好,是我自己没过那道坎。说来也好笑,当初明明是我对她说,别在意我们相识的方式,可我自己却对她把我当成蔺怀铮替身的事耿耿于怀。”
“这些你和汪小姐说过么?”
“说不出口啊!”谭璋叹了口气,“难道我要告诉她,我曾经是自以为是地认为她和我妈的境遇相同,擅自抱着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才不去计较她拿我当代餐?”
陆芙看着他身后不说话。
谭璋一愣,回头对上了未婚妻的脸。
汪甜恬将一大束红玫瑰扔进他怀里。
“你这死别扭的劲儿!”汪大小姐眼眶有些红,她抢在谭璋再开口前用力抱了他一下,“那事儿本来就是我的错,你心里不好受就该让我知道啊,骂我一顿都行。”
“甜恬——”
“你先别说话,”汪甜恬用手指抵住谭璋的唇,单膝跪下,眼神诚挚地望着他,“阿璋,我正式为过去的愚蠢向你道歉,对不起。”
谭璋的耳尖逐渐染上绯红。
“我接受,甜恬,我也为过去的隐瞒向你道歉。”他将未婚妻拉起来,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就让过去在此翻篇,好不好?”
汪甜恬开心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啪啪啪啪”
陆芙轻轻地在一旁鼓掌,看着两人之间可以拉丝的眼神,笑道:“本来我不太想当这个电灯泡的,不过两位,时机正好,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阿芙,你也太客气了。”汪甜恬嗔了她一眼,有些不舍地松开谭璋的手,“是什么事情呀,这么郑重?”
陆芙请两人在桌边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她将刊物翻到自己想要的版面,那是蔺家的讣告,长长的十几个名字中,蔺远洲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
“这个消息,劳驾汪姐姐告知你的那位同门师姐。”
汪甜恬一愣,迟疑问道:“……你说的是Jean?”
陆芙点头:“不错。背井离乡近三十年,如今故土的恶魔不在了,总要让她回来,给家人扫扫墓。”
“什……”汪甜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与谭璋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的眼球在地震。
谭璋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陆芙,声音有些发颤:“……阿芙,她难道是——”
“她是竹筝筝。”
汪甜恬:?!
“这怎么可能?!”她的声音因为惊讶而尖锐,“她跟贺语柠一点都不像啊!不是说蔺家父子是冲着她们长相相仿才对贺语柠……”
她哽住了,脑中回想起不久前在国外的时装秀与师姐见面的场景,那位年逾五十的女性看起来比实际要年轻许多,除开保养得当,还有一种可能……
她整过容,而且是持续在整容。
除开爱美的动机,整容同样可以作为一种伪装的方式。
她在掩盖自己的真容。
“……她竟然还活着。”
与汪甜恬的惊讶相比,谭璋的情绪要复杂许多。从他的角度来看,蔺怀铮的生母或多或少造就了谭珍这二十多年不幸的婚姻。
陆芙明白他的感受,歉然道:“我知道你对她观感不好,但她同样是蔺家的受害者。具体的经历也许你们今后会有机会从她口中得知,我只能从上帝视角给你们解释她的存在——某种程度上,竹筝筝和赵远一样,是半路被硬生生创造出的生魂,不过这样做的不是天道,而是当初用笔写下这个故事的作者。”
汪甜恬和谭璋呼吸都下意识滞了一下。
从天道让所有人意识到自身存在是小说里的人物以来,还没有人提及过故事的创作者。
“在故事的初期,为了戏剧性和宿命感,男女主之间的缘分是借由贺语柠和竹筝筝之间的相似展开的,暧昧拉扯期间这不失为一种快速让感情升温的方式。可随着剧情发展,男女主即将步入婚姻,他们情感的契机却变成了污点——读者们怎么会忍受一本甜宠文的女主角至始至终都是替代品呢?”
汪甜恬吸了口气,不确定道:“所以,竹筝筝的形象必须跟贺语柠区分开来……?”
陆芙很满意她的敏锐。
“正是如此。蔺家父子心中白月光一切美好的设想都投射在了女主身上,那么真正的‘白月光’本人,自然就要脱下完美的外衣。”
谭璋忍不住磨牙:“所以说这位竹女士根本不像蔺远洲所说的那样,那混账用一个不存在的幻想折磨了我妈这么多年!”
陆芙看着他,手中出现一道没有星体的虚幻星轨。黑雾将朦胧的光路缭绕其中,逐渐缩小成为一颗珠子。
谭璋对此并不陌生。
“如果你愿意,与那位竹女士聊过之后,可以将这个融进蔺怀铮体内……哦,你们还不知道吧,蔺怀铮那倒霉蛋被天道抹掉了人格,现在跟一具行尸走肉无异。这是我保留下来的,他记忆中的人格,可以帮助他恢复,但我把这个选择权给你,阿璋。”
男人一时间竟不敢伸手去接。
汪甜恬一咬牙,替他握在手中。
“好,这个忙我们帮。”汪小姐一锤定音。她看着陆芙,隐约意识到刚下说的事情,恐怕要等到陆芙与天道了结后才进行,陆芙是在交代自己离开之后的事。“阿芙,还有没有别的事情需要我们做?”
陆芙垂眸,缓缓开口——
被汪甜恬和谭璋同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汪甜恬有些歉意地朝她笑笑,正要接听,却见陆芙眼中罕见地流露出惊异的神色。
陆芙张开了黑雾中的命盘,只见无数闪耀的星轨中,位于世界中心的那一道最耀眼的光,骤然熄灭。
——那是贺语柠的星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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