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芙的眼睛被刺得生疼,但脑子没停下。
正如司虞对她的傀儡身上有几颗痣都一清二楚一般,她对自己道侣命轨里的功德金光同样无比熟悉。眼前面貌陌生的特警虽然和司虞的脸毫无相似之处,但陆芙很确定,这人的灵魂跟她的道侣是同一个!
她红着眼瞪着对方,暗自告诫自己别迁怒,但显然此刻是感性占了上风。
好么!她以为自己跟司虞这两个同样跨越万千时空的灵魂,能够相遇相知相守是什么万中无一的幸事,结果他们是老乡啊!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司虞那狗东西背刺老乡怎么那么顺手?!
难不成他早就知道了?
不……不对,不可能。眼前这特警命轨里的金光虽然强盛,但远不及司虞,显然是他的前身。若是司虞早就知情还想给她下黑手,就不会让她全须全尾地回来,直接当场把她劈得烟消云散才是上策,否则她若是一时冲动迁怒,把特警直接干到魂飞魄散,司虞这个转世又哪里还有活路?
从结果来看,司虞应当是不知情的,只是,他有把握将她毫发无伤地送走。
陆芙的思路渐渐清明起来。是了,那道雷劫与其说是冲着她,倒不如说目标是她的命盘。毕竟司虞太了解她了,一旦遇袭,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应对,他了如指掌,而受击的那一刻,她自知避无可避,所以选择用命盘倒转时空。她的手段,司虞自然清楚,只是那狗东西为何对雷劫的作用也了如指掌……陆芙一滞,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当然知道!自从她第一次为司虞盗取雷劫,到他飞升渡劫,这其间过了近千年啊!自己这位道侣在术法的造诣上无人能出其右,这千年间,他怕不是把修真界天道的底裤都摸清了,区区雷劫更是不在话下。
这样看来,与其说司虞杀妻证道,倒不如说,他是有意送自己的道侣一场机缘。
重生的机缘。
陆芙心里忽然有点空落落的。她想到,雷劫自天道而生,以天道之力对抗天道降下的劫自然效果非凡,可如今那抢来的雷劫撕裂时空把她送了回来,那留在原处的司虞要面对的可就是发怒的天道了。
他能扛过去吗?
等她回去,不会只能收尸了吧?!
那怎么行,司虞还欠她一下雷劈呢!
陆芙心里升起了紧迫感。
她咬着唇,望向特警的眼神多了几分嫌弃——大家好聚好散也就罢了,你怎么背着我拿苦情剧本?
当然,理智还在,她知道自己这是迁怒。
陆芙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时声音里满是疏离:“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千千万万,警察同志没必要上赶着讨骂吧?再说了,你的名字不是叫司徒宇?”她说出一个陌生的名字,毫不意外在特警脸上看到了震惊的神色,“作为被意外卷进去的老百姓,我的配合应该已经足够了吧?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她见对方没有回答,便直接转身离开。身后的视线追随了很久,但最终,司余没有再开口。
第二天,村口停着的黑色涂装越野车都开走了,一同被带走的还有村西口陈家的陈大力。陆芙看着目送陈大力被带走后面面相觑的村民们,脸色终于如同天上的太阳般放晴了。
这一次,她将命运导向了离贺家更远的彼方。
彼时,她被刚哥作为人质,一路挟持到五十公里外的高速路口。追击而去的警方人员面色凝重,一旦让匪徒从高速跨境逃脱,后续的追捕难度将剧增。
而陆芙已经被枪顶着后心几个小时了,那时的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学生,见过的最大世面也不过是李四家老婆怒揍小三一类的小场面,在长期的高度紧张中,她早就吓破了胆。
当刚哥最终同意释放人质,陆芙终于得以朝警方走去,而发软的双腿却不足以支撑她走完这短短的几步路。脚下一崴,陆芙从路牙边摔了下去,在她爆发出尖叫的同时,枪声响起——也许是被她的尖叫惊到,也许是蓄谋已久,身后的劫匪扣动了扳机。
陆芙只觉得一道黑影扑来,瞬间把她压在身下,她蜷缩着身体仰起脸,牢牢记住了把她护住的年轻特警的脸。特警有着锋利的眉眼,在几声枪响和明显的冲击感之后,痛苦和扭曲爬满了他的面容。
陆芙没有受伤,而保护她的特警,双腿中弹,右腿腿骨粉碎性骨折。
两个星期后,陆芙在警方安排下见到了脱离危险的特警。她用自己假期打工的钱买了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营养品,怀着无比虔诚的感恩之心,前去向自己的救命恩人道谢。
陆芙被带到了县城第一医院里条件最好的单人病房,那时候的她并没有意识到特警所受的优待是反常的。病房采光很好,并没有常规印象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宽敞舒适的病床上,那个义无反顾将她护在身下的年轻特警正侧脸和坐在床边的一位中年妇人低声交谈。
“同……同志,您好。”陆芙拘谨地朝特警打了个招呼,让房间里几人的视线都朝她望了过来。
特警线条坚毅的面庞有些苍白,他朝陆芙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而床边妇人的视线则远没有那么友好了。妇人衣着低调却庄重,她握紧年轻特警的手,腕间莹润无瑕的白色玉镯随着动作轻晃,她看着瑟缩的陆芙,面上是无法抑制的怨怼的神色。
陆芙感觉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了。没猜错的话,妇人是特警的母亲。虽说保护百姓对特警而言是天经地义,但对于一个母亲而言,面对让自己儿子受伤,甚至终身都会受到影响的“始作俑者”,沉默已经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的气度了。
陆芙干巴巴地念着之前准备好的词:“非、非常感谢您保、保护……保护我,对不起,我、我当时……啊,这些,这些请您收下,祝你、祝您早——早日康复。”
妇人重重地拍了下病床的扶手,金属的铮鸣让陆芙的声音瞬间缩回了喉咙里。
“妈。”特警安抚地握住母亲的手,摇了摇头,转身对陆芙道,“陆同学,你没受伤就好,这些……你拿回去吧,不符合规定。”
“可是……”
“陆同学。”妇人厉声打断陆芙,“请你回去吧,阿宇要休息了。”
她用眼神示意房间里的护工,后者立刻走到门边,对陆芙比了个手势:“陆同学,请你离开吧。”
陆芙哽咽了下,朝特警鞠了个躬。
“谢谢您……对不起。”
她轻声说道,顺从地朝门口走去,不想正好与进房的人对了个正着。
“哎哟……你看着点儿呀。”来人是个比特警母亲稍微年轻些的女人,她挽着身旁一个中年人的手臂,另一边手里抱着精心搭配过的花束。见到一个与房里那家人明显画风不同的陌生年轻女孩从病房里出来,眼睛还有些红,她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紧接着就是一愣。
“嘶……”陆芙正要避开对方,却听见一声明显的抽气声,她以为自己撞到了对方,正要道歉,却见那女士惊异地看着自己:“孟唯芳?!”
孟唯芳。
如同火车的鸣笛,这一刻起,陆芙的生活脱轨了。
那是一对前来探望司徒家二公子的夫妻,妻子蓝梓华正好是陆芙生母少时的友人。虽说她们嫁人后早已天各一方,可偏偏在生活轨迹本毫无交轨的中部小县城,蓝梓华遇到了与孟唯芳年轻时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年轻女孩。
像是大堤上的一个豁口般,真相的洪水汹涌而至,堤坝瞬间崩塌。
贺家人很快赶来,面色复杂却又不容拒绝地带走了陆芙,王梅和丈夫吴有全面对无法辩驳的事实很快放弃挣扎,贺家的律师团队在雇主的要求下把两人送进了监狱。
而在陆芙面对无法把控的未来惴惴不安的时候,清水村传来了陆阿婆的死讯。
老人家在真相被揭开的时候昏厥过去,醒来后身体便垮了。她曾苦苦哀求贺家对自己的女儿女婿网开一面,但被愚弄多年的贺家人显然做不到将这个笑话一般的骗局轻拿轻放。
不久后的一天下午,陆阿婆被护工发现已在床上停止了呼吸。
陆芙麻木地坐在监狱的探视窗前,对面王梅的尖声咒骂砸在她耳膜上。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把她人生前二十一年搞得一团糟的女人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地指责她,仿佛她是导致陆阿婆死亡的元凶。她想反驳,然而手中陆阿婆的死亡证明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最终,由孟唯芳一念而起,历时二十一年,最终以京城司徒家次子司徒宇警途断绝、抚养真千金陆芙的老太太的死为代价,禹城贺家真假千金身份互换这个盛大的笑话,终于落下了帷幕。
“这哪是什么千金啊,灾星还差不多。”往后的无数个日夜,陆芙总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思绪回归。
陆芙坐在桌边吃着陆阿婆做的早餐。她喜欢甜,陆阿婆宠她,白粥里总会多加一勺糖。
陆阿婆坐在屋外的摇椅,怀里放着信号时有时无的收音机,在听她喜欢的戏曲,咿咿呀呀的曲调愣是在大早上就惹人犯困。
陆芙叼着勺子,心里那阵麻麻的劲又蔓延开来。
什么样的刀捅人最疼?
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人而异,对陆芙而言,是亲人手里的那把。当初的她无法求证,甚至不敢去猜想,那个长达二十一年的骗局里,陆阿婆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重来一次,陆芙不打算让自己糊里糊涂地过日子。
她端着碗去了屋外,拖了张板凳坐下,笑眯眯地看着听着戏曲打盹的老太太。
听到声响,陆阿婆睁开眼,看见捧着白粥都能吃得津津有味的外孙女,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慈祥的笑意,还有不易察觉的愧疚。
“阿芙啊,别光吃粥,桌上还有包子,阿婆给你买的。”
陆芙没回答她,叼着勺子歪了歪头。其实要获得答案很简单,只要展开陆阿婆的命轨一切就揭晓了。
只是她心里终究留了一丝希冀。
“阿芙,你听见了吗?”陆阿婆有些奇怪陆芙的沉默,又说道,“趁热吃呀,包子凉了不好吃的。”
“陆阿婆,”心里那点希冀并没有让陆芙放弃理性,略显生疏的称呼让陆阿婆下意识停住了摇椅,“让王梅和吴有全来一趟吧。”
“哗啦——”
半旧的收音机落在地上,零件散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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