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剑道一门所求的是百花齐放,那么刀道所求便是一枝独秀,雷寒玄三老三代刀仙独领刀道,百年风骚过后,刀道就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寂期,几十年间天下刀客不敢在剑客面前拔刀的说法虽然夸张了几分,但也能一定程度上能说明刀道的窘境。
也不怪刀道衰败不兴,属实是那位天一境剑圣的锋芒过于霸道了,当时宿泉谷一战,独挑三位刀仙,几乎是一剑斩断了天下刀客的大道,影响延续至今。
风水轮流转,这二十年来剑道那些剑圣大家一一凋零之后,陌门力压天雷门问鼎刀道,重现刀客荣光,期间韬光养晦地培养出了几十位大宗师,老一辈的陌门门主柳公权在受命入京守护天子安危的师弟柳千秋横空出世之前,是当世公然的刀道大宗师,用刀第一人,算得上大器晚成,那天雷门兴盛百年的底蕴也没有因为解散宗门的风波而有所衰退,一门双杰雷洪雷敬二人双双入得重魁境,其中天雷门第六代宗门人雷洪更是在不久前将老祖宗传下的天雷诀刀谱练到极致,可引天雷之力铸刀,短暂与天地同力,与天象共鸣,此番天雷门雷掌教挑战柳公权,便是要借这天雷刀术要堂堂正正地拿回用刀第一门的位置。
陌门门主柳公权腰悬一柄乌鸦刀,手握一把金绣卷刃陌刀,精神矍铄,年过花甲却仍是气宇轩昂,仿若神人。莽台之上,柳门主双眼透出阴鸷的光芒,唇角微微翘起:“天雷门来者是客,雷掌教您先请吧!”
一身兜衣的雷洪冷哼一声,一张年轻时候也谈不上俊俏的脸上刻着一道闪电符号,犹如小蛇钻眉,眉头长时间郁结不展,显得此人长相有些狰狞。
“柳千秋呢?怎么没回来?” 雷洪踏出一步,手心翻转,一柄叫天雷刀从云端飞下,直入手中,刹那间电闪雷鸣。
看刀的百姓们纷纷大开眼界,感叹到天上取刀,这老头是神仙不成?
柳公权嘴角一勾,轻轻拖拽那把卷刃陌刀在莽台之上摩擦出一道激烈的火花,缓声道:“雷掌教,师弟受皇命入京分身乏术,不能与您一战是天大憾事,柳某不才,愿代师弟领教阁下的天雷刀。
雷洪掌教递出一刀,沉声道:“得罪了!”
两人应声而动,如洪流对撞,刀光纵横将莽台切割得四分五裂,偌大的玉台广场几十道深浅不一的粗壮的刀痕。
陌门柳公权手腕臂力惊人,将那柄重达八十斤的陌刀挥舞起来也如臂使指,刀锋所过,必有金石落起,地陷泥沙,陌刀似刀非刀,马战威力最盛,讲究势大力沉,此人胯下未骑一马,竟有平原铁骑冲杀之势,哪怕雷洪手心刀天雷缠绕也不敢硬接,需得避其三分锋芒。
雷洪近身刀砍吃了苦头,久功不下,干脆以退为进,双脚一点,身形凌空几十丈,天雷刀随手腕一抖,挥出几十道天雷刀光眼花缭乱,罡气威猛炸裂。
天雷滚滚!
刀走龙蛇!
柳公权瞳孔蓦然圆睁,暴喝一声,单手扭转陌刀刀锋,将刀罡尽数击溃,脚步却是踉跄起来,一退再退,手心五指渗血,弯臂重重地将陌刀砸入身后地面几尺,才稳住身形。
躲在莽台一角隐蔽处就近看刀的少年胡桃神情,他的目光专注于莽台斗刀,压根顾不上那个说要看刀却玩失踪的白衣公子。反正银子也收了,路也带了,看不看的也不好意思要他退还小费吧。出来混江湖的,哪个年轻公子不要些脸面?实在不行熬到斗刀结束,这家伙也该起程离开铁衣城了。只是他那手眉心凝真气的功夫没和他学到手有些可惜……
咦,这家伙叫什么来着?
————
洛无双在城头站了许久也不曾离去,哪怕明知莽台那边已经斗上了刀也没有强行离去,比起那边,他更在乎眼前这个向来守着胡杨树寸步不离的老人会出现在城头。
洛无双轻轻拂袖掠下城头,站在老者身边,恭敬道:“洛无双见过智摩圣僧,久闻大名没想到大师尚在人世不愿涅盘,却已入世还俗,洛某一直听说铁衣城有个守树老人,没想到啊。”
拄杖老头儿摸了摸满头苍苍白发,眼眸微垂笑道:“神仙没有做人逍遥,老头儿不是佛门中人已近百年,守着那棵胡杨树也有记不清的念头了。”
洛无双负手于后,笑道:“大师是来拦我的?”
拄梨花杖的老头儿看出了洛城主的疑虑,摇了摇头,开门见山道:“老头不是来阻你入城的,也没本事拦住你,只是想问问洛城主,可有听说过魔道九天?”
洛城主皱了皱眉,“偶有耳闻,传说这魔头兴风作浪危害苍生,百年来被天道和佛道联手镇压,不知怎得附身在一个少年身上,前阵子竟破了禁制逃出了佛寺,一路潜逃最后消失在了边境之地,天武和天悬二位高僧下山追魔,却是无功而返。”
已然和一般老人无二的智摩老僧依旧不改一张慈悲面容,此刻却露出少有的严肃神态,“当年我佛道九人镇压魔头,将九天神魄一分为三,一道藏于北陵苦寒北海之处,一道封入南陵京歌正气浩然之地,至于最后一道便由我亲自看守葬入铁衣城下的胡杨树内,至于我这铁衣城主的身份其实是先帝为苍生做的掩护。”
洛无双点了点头,气态平和问道:“那前辈为何而来?”
智摩大师不紧不慢说道:“老头儿守魔树几十年,耗尽命数,已是油尽灯枯,我死之前要找一个能托付苍生的人。”
洛无双苦笑道:“大师苦心天地可鉴,只可惜洛某恐怕不是命定的守树之人。”
白发老人停顿了一下,说了件毫无关联的事,“我认识一个秉性善良的孩子,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代大侠,这孩子虽然早熟有些市侩但极为守诺,他将来会去游历万里,请洛城主照拂一二,洛家无根之苦便可迎刃而解。”
洛无双意识到了老人在托孤,愣了一下,嘴巴微张,欲言又止。
“阁下信佛吗?”
“洛某只相信自己。”
老头嘿嘿一笑,“佛说世间万物因果轮回,都是前世业障,逃不脱,挣不过,时也命也。”
“我的话说完了。”老者缓缓转身,停顿了一下,回头道:“南宫家的那个孩子也来了。”
洛无双目送老者缓缓走去久久不能回神,瞥头却见一道白衣佩刀而立,眸中瞬间阴寒如黑云,身形如闪电掠向白衣,一掌探入胸口,狠狠一推将那袭白衣击入大漠。
南宫少卿硬生生挨了一掌,口吐鲜血,也不叫苦,摇摇晃晃站起身形。
洛无双踩在城头,居高临下怒目道:“洛某说过了,南宫家的人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南宫少卿捂住胸口,脸色微白,唰的一下抽出黑虎刀,嘴角泛起血丝,沉声道:“先前一掌,替家父给前辈赔不是,父债子偿,洛家和南宫家的恩怨,南宫家族新一代族长,南宫少卿接下了!”
“找死!”
洛城主双袖翻涌卷起,杀意鼓荡不止,双脚离地成沙暴漩涡,手心攥实,眯眼道:“我倒想看看你这个小辈有何能耐!”
天地再起,风沙一线!
洛无双须发皆张,双手握刀直插沙海,淡橙衫大袖剧烈飘荡,双脚陷入地面一尺,气力自成沙海漩涡。
只见他冷笑一声,气机如洪,手掌间粗如手臂的气焰疯狂萦绕掌心之上,屏气凝神,气机刹那流转两百里,双袖推出撼黑刀,鬓角吹拂飘乱,脚步不断往后滑去。
白衣不再言语,眉心紫气东来,天问刀出鞘如惊雷!转身横刀一劈,雷电延绵十里成一线雷,与风沙相撞!
烟尘滚滚,洛无双身形如光影自雷电中掠进掠出,神龙见首不见尾,忽然闪身在灵台上方双手拂在南宫额头,轻轻一拍,南宫少卿反应也极为迅速,手腕一抖,横起刀身顶护灵台。
下一刻南宫被一股真气挤压地身形扭曲,咬牙疾退数十里,翻身压刀插入墙头,黑虎刀劈碎城头,白衣划出一道深口。
洛无双伸出那双大手端详了一番,才察觉到刀触手心的寒意。
南宫少卿将刀柄按在地上,咳嗽了几声,刚才那一刀以身试险却伤不到这位洛大家只能算是试探,那看似随意的一掌仅仅是一呼一息之间,就好似挥出了上千掌,更可怕的是洛家绝学红庭殇还没施展出来。
眼前这人,不止武评第八!南宫少卿收刀入鞘,眼睛缓缓闭上,手上却紧紧握住刀柄,他心里清楚和这位洛城主之间的差距,就算鼎盛时期的自己也不敢说能稳压此人一筹,无论比拼战斗经验和真气强度,久战对他来说只是寻死之道。
南宫少卿微微睁眼,开口道:“洛前辈,一招定胜负如何?”
洛无双衣袖飘荡,双脚踏裂虚空,嘴角泛起一丝冷意,沉声道:“好,就依你所言。”
一品高手要和大宗师一招定胜负?听起来何其狂妄,但南宫少卿绝不是意气用事,在绝对力量面前只有最强的招式才能有一线生路。
天雷诀和十里剑?不够。
古剑术和黑蛇杀,亦或是十寒?也不行!
三千小剑阵,威力足够,可绝没有机会布阵!
南宫少卿双指抹过眉心,递出一柄袖珍小黑剑,通体肃杀,看着不起眼,却养日月之精华,集古今之剑意!
唯有剑仙之飞剑,凝神魄!
嗖!嗖!嗖!
黑色小剑瞬息钉入洛无双身前一尺,风沙溃败,剑尖缓缓而行!
洛无双伸出双指撼剑,衣袖破损,双指击打剑身,身形化作红光飘散,瞬息百里!
红庭殇!
橙衣猛然退去,凝神魄却阴魂不散,洛无双骤然发力,五指如钩一拂,整座城门浮空,隔绝在人与剑前。三关五岳被扯向大漠,拦在剑前,竟不能阻挡剑意的十分之一,
砰砰砰,连绵数十里关关被剑体穿透!
南宫少卿双眼尽是雷霆,按住刀身,转头瞥向莽台方向,口中念念有词道:“雷老,小子当年借你一刀,如今还你一刀!”
九天玄雷递入天问刀,此刀一出我为刀中仙!
天山宫莽台之上,天雷门人泪水纵横。
雷掌教借老祖宗的一刀之雷势破去那柄陌刀,定下胜势。
三百弟子转身朝城门方向跪拜!
南宫少卿脸色惨白,几乎跌倒身躯,幸得一双玉手挽住,转过头去望着那个心爱的她,咧嘴笑了笑。
她看着他,满脸心疼,泫然泪下。
白衣笑意温柔,颤声笑道:“我入重魁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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