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年已过半。
剑都却更加热闹起来,二十年一届的天下问剑大会召开在即,天下用剑高手齐聚双雪城,一展雄姿。
南宫少卿和江沐剑这对师兄弟属于不打不相识,打了又收不住手,先前一击剑势飞踏踩在江沐剑的手背上险些让他再也拿不起剑来,后又被江沐剑缠着指点剑招,略微出手便六亲不认打的江沐剑哭爹喊,令人哭笑不得。
这些日子南宫少卿过的极为忙碌,老师留下的秘籍实乃绝学神通,为四大剑宗萧如剑自行领悟的刀剑共用之术。需知世间武学诸道讲究一力贯之,既剑术高手难以精通刀法精髓,刀客也难以领悟剑意之凌厉,初期尚可,可到一品的大境界之后,不专注一道便寸步难行,举步维艰。
走的路不同,心中境界大有不同。普天之下,偌大江湖,一品高手以上境界,能一人走两路的,便只有他萧如剑一人。
他的武学心得便写在一本破旧的秘籍上,在北海之战前被已入剑仙境的凌若寒强行掠去。凌若寒不知这剑术秘籍有上下两卷,需要两卷一同参详才能领会其中奥妙,像被人抢走贞洁的受气小媳妇萧如剑也不点破,实藏祸害怨毒之心,这可苦了南宫少卿,一连半月不得精髓。
南宫少卿便在冷家陪双儿习剑练剑,下午时分便到剑仙祠指点江沐剑,顺便寻个安静的地方研习那本被萧如剑取名“刀剑欢”的刀剑共通秘籍。
天地一片雪白,寒风呼啸着穿梭于破庙之间,南宫少卿孤身站在雪地之中,他的身姿挺拔如松,左手按住着剑鞘,右手则握持着刀柄。他轻呼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杂念都呼出体外,心境如水,波澜不惊,出刀才狠,出剑才快。
养神一时三刻,静如松柏。雪落三分,刀剑同时出鞘。
于风雪中开天一线,是为十里剑诀。
南宫周身三十几处神妙窍穴同时运气流转,筋脉搭桥,紫堂诀一气造万气,往复循环。
破庙风雪不断,远处躲在屋檐下远远观赏的江沐剑看的目瞪口呆。
可惜终究还是差了一步,刀划过天际之时,白寒长剑竟脱手而出,直插入一旁的大石之中,抖落雪花阵阵。
南宫少卿汗如雨下,闭目沉神,凝神静气,许久之后才放松心神。他虽对剑意有所领悟,但这刀与剑术始终相左,使用时虽威力不俗,却难以控制,无法得心应手。尽管秘籍有言,万物本质相通,剑与刀并无不同,但他始终不得其要。
南宫少卿凝视着这本一半心诀,俊美的眉目间多了一丝愁绪,轻声叹息:“老师啊。”
江沐剑拎起一壶打好的井水,慢慢走向南宫,问道:“师兄,练成了?”
南宫少卿轻轻摇头。
“无妨,已颇具老师的风采了。”江沐剑赞叹道。
南宫少卿收刀动作缓慢,轻声问道:“东西都收好了?明日便找机会出城。”
江沐剑面有难色,沉默不语。
南宫洞悉他的忧虑,说道:“不必担忧,明日乃剑都之盛事,城防不会过于森严。我已与双儿商议妥当,会有人送你们出城。”
江沐剑伸手握住身背青色古剑,稍作犹豫,咬牙道:“师兄,我不想逃了。”
“为何?”
“小姐未曾离家甚远,若我们离去,她定会想家。况且黄老爷也无法向魏大人交代。我欲娶她,却不愿如此鬼祟更不愿意连累黄家。若我能在问剑大会上光明正大地击败那魏衙内,或许……”
南宫直截了当地说:“他的身手不俗,以你现状,胜算不足两成。”
江沐剑顿时灰心丧气,但仍强打精神说道:“即便如此,也要一战。老师曾言,剑者应一往无前,逃跑即是认输,认输则有辱师门。”
南宫少卿点头道:“老师若知你此番心意,定会欣喜。”
“只可惜我学艺不精,有辱师门。”江沐剑满脸通红,甚是难为情。
南宫少卿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莫要灰心,这些日子你的努力我皆看在眼里,你天赋尚可,剑意剑术也不差,只是剑气羸弱。”稍作停顿,“倒有一法子可助你短期内养成剑气。”
江沐剑如抓到救命稻草般,急切道:“什么法子?”
南宫少卿面色微冷,沉声道:“以血养剑。”
——
——
冷府,古风居。
冷双儿那双修长纤细的美腿,垂挂在小院秋千上,随风轻摆,令人心悦。美人儿垂着头,凝视着雪地上的大字,陷入沉思。
“怎么了?”南宫少卿缓缓走进院子。
“你回来了。”双儿轻抿嘴唇,柔声说道:“十七哥,你这几日去了何处?城中的剑道高手近日异常安静……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双儿眉头紧蹙,忧虑之色浮现于面庞。
南宫少卿面色平静地回答:“我去见了江师弟。”
双儿抬头,微笑着说:“江沐剑?听闻朝廷正在追捕他,你说的要出城的人就是他?能带走茗嫣妹子的人,下次一定要带我见见。”
南宫少卿伸手帮双儿掸去头上的雪花,缓声道:“他不走了,明日也会参加比剑。”
双儿咬了咬手指,讶异道:“倒是有几分胆气的,就不怕被抓?”
南宫看向远处,“他是笨蛋,笨蛋都天不怕地不怕。”
窗外的云层渐厚,染上了墨色,黑压压的一片,风雨欲来。
城南十五里的白马街的青楼里正发生一场血事,一个头戴斗笠手持古剑的侠客面对三十几名剑手的围攻。
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据说被杀的乃是魏家门客,那人正在房间内强暴路边掳来的佩剑女侠,结果被一剑穿背刺死,血淋淋的脑袋上还钉有一封血书。
血透白纸,字迹潦草写道:“剑仙传人江沐剑挑战魏衙内,特此下帖。”
——
——
双雪城酒楼林立,除去松江、蒲角两大酒楼生意红火门庭若市,往来权贵如云络绎不绝之外。其余酒楼则在夹缝中艰难求生,须看他人脸色度日,庐阳酒楼更是如此,平日里门可罗雀,冷清凄凉。
然,今日庐阳酒楼内却格外热闹。
不足百里的小酒楼内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
来的所有人都佩剑,眼神如狼似虎,互相打量。
店老板站在柜台处两腿战栗,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知发生了何事,这来的都是大爷啊,谁能有能耐将他们聚在一处?若是照顾不周有所怠慢,赔礼道歉挨巴掌倒是轻的,就怕这群狠人一言不合就抽剑送人去见阎王爷。
这不,有一外地剑客吵着嚷着要喝那酒中黄金的乌苏里江,这不就是刻意为难嘛,浩大江湖也就一家名不见经传的苍岚客栈有这酒的酿造工艺,其余酒水都是北陵宫中在用,莫说千金,就是万金也难求。
店小二满脸苦笑赔罪,可那外地的粗犷佩剑汉子不依不饶,许是喝了寻常黄酒有些生气,便一巴掌扇掉了店小二的三颗门牙,被一巴掌险些打死的店小二拼命求饶,倒是激起了粗犷剑客的乐趣。
他摸了摸下颚,伸手解开宽大裤头,居高临下狞笑道:“也不为难你,爷这里有乌苏里江,你尝尝看,尝过就放过你。”
店小二愕然抬首,泪流满面,心如死灰。
酒楼里瞬间炸开了锅。
“哈哈哈,涂兄好雅性啊!”
“快喝快喝,不够爷这里也有。”
“够了,岂有此理,”
酒楼里七嘴八舌,鱼龙混杂。
有人看不惯想要出剑却惧怕那姓涂的威名的,有瞧着有趣打算袖手旁观的,有女子剑侠嗤之以鼻,有带剑道士充耳不闻……
无论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就是无一人出手。
直至一名头系黑布的盲眼剑客缓缓走向酒楼中心。
一步不停地走到那名姓涂剑侠的眼前,缓缓抬头,直视身高比他高了两个头的粗犷剑客。
涂姓剑客将裤裆对准盲剑客,眯眼乐道:“怎么?你也要喝?”
蒙眼剑客松开眼带,缓缓睁眼,轻蔑一笑。
一道惊鸿划过喧嚣的酒楼,挑飞一团血肉。
庐阳酒楼百十号人顿时鸦雀无声。
随后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喊声绕楼三尺不散。
粗犷剑客下半身血肉模糊,上半身只留一口粗气喘息,生不如死,很快痛死过去。
年轻的剑客一脸冷峻,拿起一壶黄酒浇在鲜血淋漓的宝石黑剑上洗去污血,叹气道:“真是脏了我的妖君剑。”
在场无不胆寒,那姓涂名河山的粗犷剑客虽说在双雪城名声不显,可放眼整个剑都,他可说大有来头,出身剑都重剑门这等老牌子的江湖门派实力自然不是花架子,人品好坏尚且不论,此人性子狂野力大无穷,最适合走重剑门这种以持剑力力破万道的狂野路子,曾有剑道高人见过涂河山出手,赞其得了重剑门掌门胡合老头的真传。
要知道胡合掌门可是与苍梧派现任掌门仙手剑仙言东梧论剑十年不分秋色,十五年才败一招的三剑师之一。
一剑圣两剑豪三剑师四大剑宗的说法横贯剑道一门,虽排名不分先后,含金量却是十足。
所以当胡合掌门的弟子被那少年模样的冷峻剑侠一剑废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在场剑客大多数不知道这人是谁,只知道他使的是一柄镶嵌黑曜石的怪异黑剑,神似传说中剑仙凌若寒的第三柄剑凝神魄。
有一穿着雪貂的权贵男子带着一众扈从,大步踏来,衣袖宽大飘然,面朝众人大笑道:“胡合老头这老乌龟身为三剑师之一,竟有这等废物弟子,真是丢人现眼!”
他微微停顿,眯眼看向身后一位身着金丝黑红锦袍,腰悬剑形白玉的男子,打趣道:“胡老头和你当年过了百招不止,这厮却挨不住你这弟子一剑。说起来你这弟子真是剑法通神,何时教一下我儿子?”
锦衣剑玉的男子微微颔首,视线往后偏移,轻笑道:“魏大人,小孩子出手让您笑话了,微妙伎俩不值一提,黄老爷面前哪敢遑论剑法高深?”
最后进入酒楼的人物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头面如黄土,摆动衣袖,缓缓而来,对锦衣中年男子的话充耳不闻,径直走向酒楼二楼。
酒楼二楼只有三个位置,可以俯视全楼,老头坐在最左边,沉默不语。
魏大人与锦衣男子对视一眼,嗤笑道:“这黄老儿,真是无趣。”
锦衣男子苦笑,转头拍了拍黑衣蒙眼剑客肩膀,温和道:“嵇之,好样的。”说罢便随魏大人一同上楼入座。
冷嵇之脸色冰冷,微微点头,往门口走去。
这里是剑都,如果说权贵男子巡检司总督魏大人,双雪城城主两剑豪之一的冷家家主申屠明城还不够份量的话,那么那名面如黄土的古朴老头四大剑宗的名号足以震慑任何人。
黄泉剑宗,黄鹤黄老爷。
凌若寒剑道登顶众星捧月,四大剑宗紧随其后,在这天下剑修的圣地,除去常年守在深宫的大剑士和无拘无束云游四海的萧如剑,黄老爷的名号和冷君山一样如雷贯耳,比一方王朝封疆大吏都来的响亮,震慑人心。
想来也是,剑都修剑者向来狂傲不羁,剑心如渊,若无这位剑道大宗师发话,怎么能招来这么多的用剑高手呢?
坐在二楼中心位置的魏大人端起一杯酒水,爽朗笑道:“诸位,在下剑都巡检司总督魏寻荣,今日在座的都是城内顶尖的剑术高手,魏某喜欢开门见山,是个爽快人,将诸位聚于此,是朝廷有一个小忙求于各位。”
楼下议论纷纷。
那有几分姿色的负剑女侠嚷道:“魏大人,剑都和朝廷向来分立,今儿是唱的哪一出啊?有话不妨直说吧。”
一位身背一双鲨鱼齿短剑的黑鬼年轻人拍了拍桌,吐了一口浊气,一脸不悦道:“说个屁!凭啥帮你,老子来此是给黄老爷几分薄面,巡检司又算什么东西?”
申屠城主起身斥道:“沙小子,魏大人面前不得无礼!”
肤色如黑炭的小子咧嘴笑道:“哟,城主大人也在,怎么,这也是冷家的意思吗?与朝廷合作?”
门口冷嵇之手中妖君剑离鞘半寸,寒意逼人。
被人顶撞了的魏大人出乎意料地没有恼怒,而是挥手让申屠城主阻止了冷嵇之,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少侠别着急,魏某并无恶意,朝廷也并无恶意,只是想和在座合作一番。”
带剑道士平淡道:“如何合作?”
魏大人饮了一口酒水,笑眯眯道:“想必诸位也是为了问剑大会而来,若冷君山不倒,冷家仍是魁首地位,在座谁谁也没有机会……”
魏寻荣笑了笑,沉声道:“我说的合作是大伙合力,将老爷子赶出剑都,如何?”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纷纷把目光全场最有权威的那位老爷子,只见其眉目凝重,和魏大人同坐一排太师椅。
黄老爷肤色如土,眉头皱了皱,冷笑问道:“解决? 冷老哥内力深厚,剑术可堪当世前三,如何解决?”
魏大人摇了摇头,说道: “人都是有弱点的,再说,他老了。”
带剑道士脸色苍白,颤声道:“再老那也是十里剑公啊!当年北陵宫变,冷老布衣之身,凭一把宏道剑,一招十里剑诀,救皇室于水火,一人之力将五百叛军精锐拦在了长西宫门外,画地十里为界,越界即死,生生拖了一天一夜,斩军堆尸一千二余,那是多么恐怖的实力?我们这些人一起上,恐怕也不是对手。”
申屠城主平淡道:“我自有办法。”
佩剑女侠身段轻抖,胸前风景美好,点头道:“赵道长言之有理,况且既然是针对冷家的行动,申屠城主的保证可不怎么可信啊,你可是冷君山义子。”
众人纷纷点头,议论纷纷。
申屠焱阴冷一笑:“诸位别忘了,我不姓冷。”
魏大人把玩酒盏,坐回座位上,轻声道: “不急,还有位贵客还未到场,等人到了你们再做打算不迟。”
“还有谁?”
许久之后,那人方才现身。待其路过冷嵇之,直入小楼时,黄老爷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此人身材高挑,衣袂翻飞,须髯如银似雪,目光炯炯,面容轮廓分明,步伐轻快如风,身后背着一把十字桃木剑。
只见他面向众人,拱手行礼,缓缓言道:“许观礼见过诸位。”
有人失声喊道:“北陵大剑士?”
北陵大剑士许观礼。
四大剑宗中最年轻者,剑术卓绝,如天外飞仙。四大剑宗中他胜在剑招灵动飘逸,那一式羚羊挂角,更被天下剑客奉为公认的剑术第一。
小小庐阳楼,竟来了四大剑宗中的两位宗师。
这可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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