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边关,跋涉千里,翻过北陵山下的北风道,就到了北国的边界。
北陵入冬已久,雪花纷扬在空中,优雅而缓慢地飘拂着,远处矮山黑土上,一抹抹动人的洁白,如同鹅毛般的大雪在数百座城关里飘飘洒洒地落着,给整个大地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北海岸边,礁石残破,海水冲不走岸上的血痕。那血痕鲜艳刺目,好似一朵朵绽放的鲜花,在海风中摇摆。空气中弥漫着半月不散的浓浓血腥味。
南宫少卿手按长刀,来到北海之滨,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眼神黯淡,伤感道:“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吗?”
双儿立在他身边,蹙眉道:“万一,不是凌前辈……”
南宫少卿摇了摇头,伸手似要抓住什么,喃喃自语:“不,是老师的气息。”
话毕,他眉心骤亮,天问震刀脱鞘而出,刀气横扫海面,随着一声巨响,海水溅起水花。
待海水重归大海,整个北海之上,无数光点浮出水面,升上天空。
在空中凝聚成一把通体乌黑的气状长剑,是为凝神魄。
南宫少卿心痛如绞,面对此剑,低下头去轻声悲泣道:“老师……徒儿来迟了。”
双儿心头一阵刺痛,她毫不迟疑地伸出双臂,轻柔且小心地抱住南宫少卿,静静地陪伴在他身旁。
不知过了多久,几道黑影一掠而过,是一群制式一致的剑客,为首的那人身材高大,额头一道十字小疤,有些跛脚,正是申屠明城。
他身旁一众剑客中只有一人身份不同,此人蒙眼,身材纤瘦,却身姿俊逸,寒气逼人。其发如墨,随海风飘曳,身着黑衣,紧束身躯。腰悬长剑,寒光闪烁,剑柄宝石妖异生辉。
申屠明城怔怔看着这两人,以及海上那柄光彩夺目的黑剑,目光一凝道:“双儿妹子?”
冷双儿骤然起身,眼神凛冽,质问道:“申屠明城,你来干嘛?”
申屠明城面色古井无波,平淡道:“奉家族令,来北海探查一番。”
“这位就是大小姐吗?”那蒙眼剑客上前一步,唇角上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幽幽说道:“大小姐果然是不同凡响,我等在这待了几天,都寻不到剑仙遗物,大小姐一来,这凝神魄便找到了。”
冷双儿秀眉一弯,视线投向那名蒙眼剑客,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问道:“我没见过你,你也是家族的人?”
蒙眼剑客拱剑一礼,“在下冷嵇之,师承申屠城主。”
“冷老弟,不怪她,咱大小姐从小离家自然不认得你。”申屠明城搂住蒙眼剑客冷嵇之的肩头,眉开眼笑介绍道:“双儿妹子,这位便是继你之后家族中最负盛名的天才,前不久刚被老祖宗收入梧桐剑台学习家族顶尖剑术。”
冷双儿应了一声,回身轻拍了拍南宫的后背。
此时,遭人轻视的冷嵇之眼角微微抽搐,脸色如秋后雪白的芦苇般苍白。他嘴角轻扯,向南宫少卿一指,冷笑道:“此人是谁?大小姐也不给我等引荐一下……”
未等双儿开口,白衣公子便转过身来,语气微冷道:“南宫少卿。”
申屠明城眼神熠熠,道:“小侯爷果然言而有信。你陪双儿妹子回来也是要去剑都,一起走?”
心有不甘的冷嵇之脸庞狰狞,插话道:“一起走也好,不过这剑要交由我等来保管,这也是为了向家族交代。”
冷双儿眨巴着水灵眸子,严肃道:“不行!!!凌前辈的剑,除了十七哥没人有资格接管。”
蒙眼剑客抽出腰间宝石黑剑,眼神冷峻了几分,笑道:“大小姐,若这南宫公子真是剑仙传人,这剑自然应该由他接管,可他腰间的是刀啊,用刀者怎可以剑者自居,可见剑仙传人名不副实啊……”
话音刚落,一柄黑刀裂空呼啸而来。
冷嵇之眼蒙黑布,却非盲目。蒙布只为目养剑意,此人剑术之高,在以剑闻名于世的煌煌剑都年轻一辈之中,也算数一数二。
他本不姓冷,原名吴嵇之,出身剑都吴家。他自幼天赋异禀,领悟剑道,年仅十岁。家族对他寄予厚望,将他当作传人培养。果不其然,他不负众望,在十五岁那年,以竹叶枝胜了北陵江湖上盛名已久的老剑客戴之海。戴之海号称能一剑开江河,少年因此声名大噪,获“小剑圣”之名的同时也引得祸端无数。
十几年前,他被剑都十几家大家族同时觊觎,吴家因此陷入绝境。这些家族要求吴家交出孩子,吴家自是不肯,于是惨遭灭门之灾。当时,刚刚成年的少年亲眼目睹了家族覆灭的惨状,血海深仇蒙蔽了他的双眼,他拼命厮杀,奈何寡不敌众,自己也命悬一线。幸而双儿父亲冷云凡和申屠焱及时赶到,将他救下。后来,申屠焱入驻冷家,成为冷家的客卿,并将少年收在身边,传授其衣钵,赐姓冷。
如今早已是冷家家主的申屠城主对这个弟子极为爱惜,不仅将家族的高深剑诀和剑谱倾囊相授,更是说动老祖宗送此子入梧桐剑台,受老祖宗亲自指点,到如今冷嵇之也已是一品高手。
面对南宫少卿夺天造化的一刀天地吐息,蒙眼剑客目光一沉,抬起右臂,一柄妖君剑凶猛出鞘,剑鸣破空,与那黑刀轰然相撞。
蒙眼剑客心中一震,他感受到了南宫少卿这一刀的威力,这是他生平所遇到的少有的强大一刀。然而,他却更加兴奋,深吸一口气,提起手中的妖君剑,向着南宫少卿冲了过去。
妖君剑,如同魔鬼一般,快速而准确地向着南宫少卿的咽喉刺去。一剑刺空,冷嵇之果断撤剑。
南宫少卿有些没有想到冷嵇之竟然能够如此轻易地破解他的黑蛇,他眸子间闪过一道寒光,手中的刀转杀戮之气为刺骨寒气,瞬间海面上千里冻结,雪花纷纷扬扬洒于北海,落于刀峰之间。
双臂一震,一刀递出,一刀十寒。
两人在一瞬间交错而过,剑与刀的撞击声,如同雷霆一般,响彻整个海面。
这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停滞了,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一刀一剑的交锋。两人的身影在海面上快速地闪动着,刀光剑影交织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他们的战斗方式都是极其简单粗暴的,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直接的攻击和最猛烈的反击。
每一次刀与剑的撞击,都会引发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溅起无数的水花和冰屑。
随后在一次激烈的撞击后,冷嵇之眼瞳猛睁,他的妖君剑剑气突然一溃。而南宫少卿的刀,直接将他眼前的布条挑断。
海面上波涛渐息,雪花不再飘落,整个北海世界都变得异常安静。南宫少卿和冷嵇之的身影,静静地矗立在海面上。
冷嵇之紧握拳头,抿嘴道:“这是……剑术?”
南宫少卿白衣猎猎,收刀入鞘,衣衫却无风自动。他微微敛神,侧身伸出五指,凝神魄瞬间化作星星点点的碎光,汇入他的眉心。
冷嵇之怒目圆睁,杀心大起,铮的一声抽出长剑,怒道:“混蛋,你究竟做了什么?”
他双手紧握剑柄,重剑划过地面,在礁石上刺出火花。一瞬之间,剑意暴涨,他的身形暴起刺出,剑招犹如一头黑雄狮,张牙舞爪地朝南宫扑去。
清风徐徐,剑影摇曳。
冷双儿一步踏起,伏羲剑强悍无比,剑气化为一头火凤凰,将雄狮剑气撕破。冷嵇之侧身躲过红光剑刃,肩膀处却被剑气撕出一道口子。
申屠明城一个闪身接住冷嵇之,沉声道:“妹子,你这就不讲道理了。”
那红衣女子眼神清冷,不怒自威,霸气道:“我冷双儿袒护心爱之人,从来就不讲什么道理。”
申屠明城叹了口气,道:“我有个办法不动干戈,既然双儿妹子要回剑都,请这位南宫公子便去家族小住几日如何?这样我们也能交差,你说呢?”
冷嵇之眼冒幽火,但既然申屠大哥都开口了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况且等到了剑都,他自然有法子对付那黑刀白衣。他咬着牙,阴寒道:“好,南宫少卿,去问剑大会比上一场,可敢?”
冷双儿猛然跺跺脚,娇嗔道:“比就比!怕你不成!”她转头看向南宫少卿,见他微微点头,便牵着他的手转身走去。
北海边此时风雪飘舞,冷嵇之死死咬住牙关,发誓要让他们好看。
申屠明城眼中闪过一道厉光,沉声道:“走吧,双雪城。”
————
一路上,面色冷清如寒泉的南宫少卿微微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若有所思。随着冷家的马车前行,一路上果然是毫无阻碍。
两国边境关隘林立,马贼和军骑良莠不齐。刘子明虽已为他们备好了通关文牒,但一路上仍难免遭遇守关将士的敲诈勒索。碰到劫财的还好说,可若是碰上那些不要命、只想劫色的家伙,南宫少卿那冷漠的性子也不禁会大开杀戒。
一月前,有个名叫胡葵的帮派老大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称燕霞小镇来了两个外乡人,其中那女子肌肤胜雪,身材曼妙,眉眼间蕴含着秀气,声音和笑容更是无比温柔。这一番描述,让那老色鬼馋得夜不能寐,当夜便率领八十名手下夜袭了小镇。这八十人皆是江湖中的好手,其中还有三名从北陵前线退下来的老兵,据说已踏入三品之境。然而,谁也没有料到,那白衣公子和红衣小姐都是传说中凤毛麟角的一品高手。
那个夜晚,胡帮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几乎全军覆没。然而,有一个人却侥幸逃脱,并通报了胡帮背后的靠山,第二日他们便集结了几百名江湖高手,对这二人展开了长达数月的追杀。
正是因为这场追杀,南宫少卿和冷双儿一路耽搁,最终错过了凌若寒的最后一战。想到此处,南宫少卿心里隐隐作痛。
如今上了冷家的车队,算得是一路无忧,身为天下剑道首宗,特别是在北陵江湖中有着无上地位的冷家,无论是寻常地痞流氓或是江湖帮派都绝不敢招惹这么一棵参天大树。
冷双儿一双凝脂如雪的小手轻轻捏了捏南宫的脸蛋,轻柔道:“十七哥哥,你还在想那个冷嵇之?家族不准在外私斗,等问剑大会你看我不把他揍的满头是包,给你出气!”
南宫少卿心头一暖,抓住她的手,温柔道:“女孩子,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啊……”
冷双儿涨红俏脸,嘀咕道:“我就看不惯别人欺负你呀。”
突然她灵机一动,水灵如秋月的好看眸子抖了抖,笑道:“有了,我不打他,我让老祖宗收拾他。大伯公最听双儿的话了。”
南宫少卿愕然,轻轻将双儿靠在肩膀上,温和道:“你大伯公冷君山那么厉害的人物哪能出手教训一个小辈呀?”
“寻常人自然是使唤不动他的啦,但是他一向听我的,这伏羲剑当初便是他独排众议,许我带出家族的,不止呢,就连你我二人的婚事便是他老人家和你爷爷南宫问一起定下的娃娃亲。”
南宫少卿恍惚望向窗外,眯眼道:“那是要多多看望他老人家才好。”
说话间,剑都,双雪城快到了
传说双雪城一年到头小雪不断,却只有两场大雪,一场在岁末,一场在初春。
如今正是岁末,大雪一下,远处的大城就变得格外安静。雪花落在房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晶莹的玉珠落盘;落在树枝上,压弯了枝头,宛如沉甸甸的银条;落在湖面上,瞬间消失不见,仿佛雪花与湖水融为一体。
一辆马车艰难地在冬日穿行,马踏雪印,宛如在雪路上留下一行长长的诗句。
冷家的驾车门客抬眼望去,煌煌剑都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一把天神之剑斩压巨龙,极为雄阔,震人心魄。
没过多久,车夫浑吸一口凉气,说道:“小姐,到家了。”
寒风呼啸,雪花飘舞,冷双儿牵着南宫少卿的手,偷偷溜出车队,在雪花街道城门口匿了行踪。
站在一处熟悉的街头巷尾,少女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微笑,轻声说道:“到了。我们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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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冷府外站着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
老者满头银丝,身形如山,腰间佩戴着宽大的长剑,在高大的冷府门前徘徊踱步,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双儿宝贝,怎么还没到家呢?”
他身后是庞大的阵仗,家中女眷、一众家丁和十余名门口剑手全部守候在门口。小姐回家是大事,族里的长辈都要出来迎接,更何况这位老祖宗都亲自出来迎接了,更没人敢怠慢。
收到城防统领孙巡的消息后,包括城主申屠焱在内,所有人都早早推掉公务,等待在门口。
既为城主也为家主的申屠焱一袭金丝黑红袍,腰间悬挂着一块剑形白玉,身材修长,下巴处有一寸粗硬的胡茬,一脸无奈地望着眼前的老者。
他咳嗽了一声,无奈道:“大父啊,双儿刚刚回来,还带了客人,想来这会是在街头闲逛,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老头儿停下脚步,眯眼道:“客人?男的女的,哪个不长眼的小混球,敢招惹我家双儿,以为老夫的宏道剑是摆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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