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过,江湖说简单也简单。
唯酒与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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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寒冬,序属十一。大雪封山,天地素裹。
值此际,世人皆好温酒暖腹。论及美酒,当首推乌苏里江。此酒酿造之法,精妙绝伦。古往今来,多少文人雅士,畅饮此酒,留下不朽诗篇:“隔壁千家醉,开坛十里香。”
乌苏里江酒声名远扬,北陵苍岚城郊外的苍岚客栈,亦有此美酒。不知多少好酒之徒,为酒而来。
是日,雪虐风饕。有二人,黑袍加身,踏雪而行。行至官道旁,见一客栈,古朴典雅,矗立于风雪之中。客栈屋顶,积雪厚重。门前红灯笼,随风摇曳。二人未有迟疑,迳入客栈。推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客栈内,酒香四溢,食欲大动。
客栈墙壁,悬有几幅水墨山水,增添几分雅趣。角落炉火,熊熊燃烧。店家蹲于炉边,取暖唠嗑。
大厅之内,设有几张方木桌。有几人,五大三粗,围桌而坐。桌上美酒佳肴,热气腾腾。几人高谈阔论,畅叙江湖见闻。
听说了吗?天下武评要重新裁定了,这次南陵的央州武斗评出来的天下十大高手,江湖上没几个人服气的。偏生江湖上的一些老前辈们又一一退隐,青黄不接,现在是个人都有机会拿个名次。
一个年轻几岁的小伙子辩驳道:“那北陵的小侯爷南宫少卿出自南宫世家,我听说其在南陵那边杀了许多人,制造了好几场祸事,更是大闹漠北,连西域鬼王都死在他的手里了,这位怎也当不得第一?”
“小伙子,你还嫩了点。那小侯爷是有些本事,但也只是侥幸赢了我朝国师天武大师一招半式。至于他一路行事,皆是小打小闹,何足挂齿?若是杀些人就是天下第一了,那老马我手里的刀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岂不是我也可称第一?”
“那你说,怎么样才可称天下第一?”
那名叫老马的中年汉子缓缓说道:“依我之见,新评武榜并不准确。若要评说,当以旧榜为凭。剑圣凌若寒,仙人言苍梧,战神卫义庭,哪一个不是江湖上如雷贯耳的人物?这三人便是公认的天下武功前三甲。”
另一名腰间佩银剑的汉子冷笑一声:“荒谬!那战神卫义庭数月前还不是惨死在朝廷大军的铁蹄之下?仙手道言苍梧倒是个神仙人物,一双仙手无敌,要说他天下第二我倒无异议,可传言此人两个月前已飞升仙界,已非凡人,岂可以凡人标准定论?至于凌若寒嘛,你们也知道这位剑圣大人无敌天下近一甲子,实在是剑圣风姿,只可叹他晚节不保,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和尚破去剑阵,黯然远去,是生是死江湖上再无人可知……”
“我听到的最新消息是,离咱苍岚城不远的北部诞出一条黑龙祸乱人世,天下几大武学家族传出话来,谁能斩杀它,谁便是新的天下第一。”
几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完全没有注意到进店的两人。说来也怪,起初,那位身背奇怪大木匣的年轻男子还听得津津有味,饶有兴致,但不知为何突然就急了眼,要上前去理论一番,好在被另一位黑袍人拉住袖子,这才作罢。
年轻人情绪平复后,背着宽大的木匣子走向柜台,囊中羞涩地掏出几颗铜钱,略带拘谨地笑道:“掌柜的,我们住店。”
掌柜一路小跑过来,接过铜钱,掂了掂,又打量了两人一番,面露讥笑:“客官,您别开玩笑了。这点钱哪够啊?”
年轻人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掌柜的,我都打听了,这些钱是住一个晚上还是可以的,您就通融通融,哪怕位置偏远一点的也没关系。”
掌柜一脸嫌弃,指了指年轻人身后的人,咧嘴道:“我是没意见,一楼后院正好有间客房,不过环境差了些,你要是愿意就住上一晚,不过你和你的朋友要挤一挤了。”
“朋友?他并非我的朋友,而是我的老师。”年轻人面上写满骄傲,望向那名黑袍遮面的男子,问道:“师傅,您没有意见吧?”
黑袍人微微颔首,并未言语。
掌柜眉头微皱,无奈道:“好吧,二位随我来。”
言罢,掌柜领着二人来到后院。在推开一间破旧的杂货房后,年轻人愣在原地。这间房内尘土飞扬,空间狭小,无处落脚,他反应过来,怒骂道:“岂有此理,掌柜的,这哪里是住人的地方?”
掌柜的不置可否,神情不屑道:“这个价您还想住哪?能住就凑合一晚,不住拉倒!”说罢,转身便走。
年轻人怒不可遏,正要上前与掌柜理论,却被黑袍人拦下。待掌柜走后,那黑袍人露出真容,正是那日剑阵被破后再没消息的剑圣凌若寒。他对那年轻人温和笑道:“江沐剑,我没想到你的气性如此之大。”
“我是气不过掌柜委屈了老师您,徒儿没钱,不然就可以给您换两碗乌苏里江喝喝,听说这酒天下闻名啊。”
凌若寒神色依旧平淡:“无妨,修剑先修心,我有个老朋友说过大道至简,你既然要随我习剑,就从今日起,摒弃欲望,练剑吃苦,对你大有裨益。”
江沐剑哦了一声,表面平静,心中却十分欢喜。
屋外大雪纷飞,凌若寒一袭黑袍,正襟危坐于案几前。他双眼明亮如星辰,深邃而神秘,轻声吩咐道:“去吧,剑招剑术也好,剑道剑意也罢,总之全力使给我看。”
江沐剑微微点头,起身提起藏于行囊中的青色古剑,稳步走入风雪中的客栈后院。他对着屋内的老师恭敬地行了一礼,轻声道:“那徒弟就献丑了。”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古剑上,仿佛为它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江沐剑手握古剑,目光凝视着剑尖,仿佛在与它交流。他深吸一口气,手中古剑如游龙般荡开,在风雪中笔走龙蛇,剑式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整套剑招华丽而不失严谨,让人眼花缭乱。
然而,凌若寒看完后,眉间却微微一皱,沉默不语。江沐剑气喘吁吁地瘫坐在雪地上,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道:“果然……还是不行吗?”
犹豫了一下,江沐剑又开口问道:“老师,我听说每一个用剑高手都会把用剑的心得写下来编成剑诀,您这柄跟随您行走江湖多年的青叶子剑,有没有剑诀?”
凌若寒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
“那有什么诀窍吗?”江沐剑追问。
“快。”凌若寒惜字如金。
“这么简单?”江沐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唯快不破。”凌若寒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江沐剑抬头问道:“要多快才算快?”
这时店伙计跑进后院取些柴火,看见江沐剑在雪地里耍剑不满道:“喂,你可别将院子打坏了。”
江沐剑木讷地点了点头。
小二经过他身边,抱起院子角落的那些圆木柴,拎起斧子就要往院外走去。
忽然怀中粗壮的木墩无故纷纷开裂,一碰即碎成二半。见此情景店小二呆住了,询问道:“你劈的?用剑?”
江沐剑一头雾水,摇了摇头。随后他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瞪大眼睛盯着余下的木头,豆大的冷汗从脑袋里冒了出来。
他当然没有看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屋里人一袖拂去,天地停滞一瞬,大开大合。
店小二吐槽一句“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便捡起柴火转身走去。
江沐剑沉默许久后,低头缓缓说道:“老师呀,我这辈子怕是追不上你的脚步了。”
凌若寒睁开双眼,怔怔出神道:“剑道的尽头,未必是我。”
“师兄?老师,我的师兄多吗?”
“就一个。”
闻言江沐剑继续练剑。天赋不够?那就笨鸟先飞。
雪地映衬,身影更孤,坚韧之气透而出。剑法似雪飘,凌厉之势不可挡。 雪花飘落,身染洁白,年轻人苦练不止,汗雪相融,呼吸急促志不移。
从白天到黑夜,江沐剑一直在雪中练剑,汗水早已湿透衣衫,身上也落满了雪花。他终于收剑,瞥见屋内,发现那名剑道第一人的老师正坐着睡着了。
江沐剑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提着青叶蹑手蹑脚地走进小屋。他在地上收拾出一个角落,铺设好地铺,然后悄悄躺了上去。
跟随凌若寒的这几个月来,江沐剑原本以为像老师这样的神仙人物都是不用睡觉的,一开始也的确如此。然而,自从老师在漠北摆下三千剑阵,大破北陵千军万马之后,一切都变了。老师不再像仙人一样,心境也变得苍老了几分,一言一行皆和凡人无异。
这让他不禁想到,老师是否也会有离开的一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陷入了沉思。
突然,剑圣大人开口道:“江沐剑,你总背在身后那大木匣子装的是什么?”
江沐剑连忙起身,笑道:“老师,您还没睡呢?这匣子嘛,是我娘的遗物。”
江沐剑将宽大的木匣子上的麻带松开,轻轻地推开木制匣子的两侧,里面有一个体型稍小花纹锦绣的剑鞘。
凌若寒眯起眸子,起身伸手抚摸剑鞘,喃喃道:“挥剑不停,对抗世间诸般难。眼坚如磐石,前方之路渐明晰。习剑就像走路,江沐剑,你的路还很长。而我的路也许已到尽头了……”
江沐剑有些神伤:“老师……”
屋外风雪交加,凌若寒解下大衣,披在他身上,缓声道:“记住我说的话,若前路不知道怎么走,你就一直走。”
说完,他轻轻挥指,屋内一柄断剑听话地飞剑而来,悬停江沐剑手掌之上,“这剑你替我收好,我要离开几日了。”
“老师,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你若是愿意,就去北海湖。”
年轻人想起今日听到的客栈几人对话,喜道:“北海湖?老师要去那斩那黑龙吗?您要重登天下第一?”
凌若寒剑眉一横,黯然道:“天下第一吗?不,我很久以前就是天下第一了。”
忽然一阵寒风吹开门窗,寒气雪花瞬间侵入屋内,天下第一不见踪影,只留下悬空断剑白鹤行。
那一日,有北地苦行僧见一人当空御剑飞去,卷起千里雪。
那一日,有东海老船夫见一人剑开海道,穿行万丈海渊,如履平地。
那一日,有北陵皇宫侍卫瞥见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两道极光相碰,演化为繁星点点。
那日以后,江湖上纷纷传说,那沉寂许久的剑圣一朝入剑仙境,重出江湖,这天下又要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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