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居小院。
今日阳光明媚温和,众人等待在屋外,童芷进去一柱香的时辰了,仍不见出来。
“公子,这哑巴仙真的有用吗?”
“童姑娘说有用,自然有用,小小,你得相信大夫。”
施小小哦了一声。
“传说哑巴仙制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压制百毒,真是神药。”
话锋一转,“可惜只有一株……” 刘子明瞥了一眼旁边的冷双儿,惋惜道。
“我没事的…” 双儿小手攥紧,放在胸前,满脸忧色。
自己的病早已习惯,她所关心的只有屋内那位。
门咿呀地被推开,童姑娘扶着面色苍白的的南宫少卿走了出来。
“十七哥~” 冷双儿冲上去抱住他。
白衣少年颤声道:“让你担心了,傻丫头。”
童姑娘把人交给双儿后,便默默拉着五百瓦的刘子明进了药房。
“不要打扰人家。”
刘子明点了点头,旋即伸出大拇指,赞道:“姑娘医术真是高明呀!”
童姑娘看了他一眼,露出古怪的表情,说道:“行了,别拍马屁了,双妹妹我自然会救。”
“有把握?”
“我童氏一脉,世代为医,从太爷爷那辈起家,传到现在,就没有我们救不好的患者。”
说这话时童芷脸上挂满了自豪和骄傲,只是那种自豪感并没有维系太久,随即她黯淡道:“唯独这花枯症,却是爷爷一辈子的心魔。”
她缓缓推窗出去,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像是重拾了信心,说道:“但这不是我的心魔,我一定能找到办法。”
窗外飞来一只蝴蝶,停在她的手上,小院暗沉,窗前有唯一的亮光。
刘子明心头微动,痴看许久。
“看什么?” 童芷察觉到一丝炙热的眼神,脸色浮起一丝绯红。
刘子明缓过神来,说道:“哦哦,姑娘先前说那大蛇蛇胆或许有用?”
“过几日再上一趟山,搜崖底看看有没有收获。”
童姑娘嗯了一声。
正在此时,南宫二人相挽手臂走了进来。
南宫少卿道:“为什么不今日上山?那白蛇内胆暴尸郊外崖底,若被野兽叼了去……”
双儿附和道:“是呀,义兄,多耽搁一日便多一日风险。”
“这山,这几日上不去。”
“为什么?”
“今日郑康带人封山。”
“那为何过几日就可以了?”
刘子明双眼寒光一射,不肯说缘由,缓缓道:“相信我,不仅这蛇胆跑不了,那郑康也会为他的贪婪付出代价。”
童芷知道这家伙有话不喜欢好好说明白,非得故弄玄虚一番,索性不和他多说,收拾好药箱,只留下一句“后厨帮忙”,就从屋子里出去了。
刘子明呆在原地,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他察觉到一丝尴尬,竖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下巴,“我呀?”
众人重重点了头。
“我不会啊。”
“我会!我会!” 施小小笑嘻嘻地举手道:“我去帮忙……”
小孩儿屁颠屁颠地跑去了厨房。
……
清心居的厨房很小,也没几样像样的家具,连食材也没有几样,有的只是苦药材。
正在劈柴的童姑娘从余光中看见施小小活蹦乱跳地跑了过来,随口问了一句:“你家公子呢?”
“噢,公子不会,姐姐我来帮你吧。”
童芷用左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气喘吁吁道:“你就会了?”
施小小瘦小的双手拎起斧头来竟轻而易举,重重劈去,一个木头顿时啪的巨响,烟尘四起,木块一分为二。
小孩神气道:“你别看我小,在京歌时公子的起居住食都是我负责的。”
“起居住食都要你负责?这么大的人了,羞也不羞?”
施小小把劈好的柴火往火炉里添,拿起灶台上的扇了起来,不一会便燃了起来。
火星微飘,小孩眼里却有不一样的光明,施小小说:“公子有大才,和我们这种人不同……”
童芷眼神微柔,“你是哪种人?”
“杂草。”
“无人在意,被命运吹着走的杂草。”
童芷想不到这话是从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嘴里听来的。
“这词是和书上学的,命运,一笔一划都是规定好的,我没那个好命,只好求好运,我这种无依无靠的杂草能好好活着,得到一些阳光和水分,便是好运了。”
童姑娘点点头,手中添柴的动作慢了半分,“小屁孩,刮目相看了。”
“都是公子教的好,公子说要多读书,读书明礼,才知世道人情,是非曲直。”
“看来你挺崇拜你们家公子的……”
“那当然,公子是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人。我还小了,只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能帮到公子,我就知足了……”
“他让你一个小孩照顾?”
“公子付我钱的,每次都给特别多。”
施小小顿了顿,说道:“姐姐你知道吗?我有个妹妹叫小荷花,和我一样以前是个小乞丐,那年我们都快要冻死了,幸亏公子把我们带回去,给我们吃的,收留我们……教我写字,教我赚钱……”
在京歌冬天的事,聊起这些,施小小总是滔滔不绝,像个小话唠。
童芷一直温柔地听着,不曾打断他。
……
……
正午小院,摆上一张圆桌,几个粗制瓷碗,每一碗上都有若干缺口,盛放的菜食只有几个野菜团子和一盆菜花汤。
刘子明停杯投箸不能食,“都是素的?”
童姑娘不爽道:“素菜怎么了,素菜养生,不吃拉到,别浪费我粮食。”
冷双儿笑道:“义兄,有吃的就不错了。”
南宫少卿故作揶揄道:“刘大人锦衣玉食惯了,自然……”
说话间几人便开口动起来,特别是童姑娘好像和粮食有仇似的,吃的是狼吞虎咽,津津有味。
刘子明无奈苦笑,艰难地啃食了起来。
那菜团极硬,实在是难以下咽,哪怕是在央州山上的那几年,自己还能搞上两只山鸡烤着吃。
想到此处,刘大人心头苦,于是放下菜团,忽然道:“不如上酒楼吃顿好的吧?我请客。”
众人看了他一眼,没人理他。
这时童芷开口道:“你有钱也去不了,在康乐,所有的酒楼也只为郑康一人服务。”
刘子明幽怨地拿起菜团用力撕咬,心里疯狂问候那郑康一百遍。
他大爷的。
刘大人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
“你要去官府?” 童姑娘面露诧异,“你不知道官府的人在通缉你吗?”
刘子明抹抹嘴,笑道:“没吃饱,去官府吃顿好的。”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厮在搞什么鬼。
只有南宫少卿眼神清澈,开口道:“我和你去。”
“去什么去呀?你伤刚好,不想义妹担心,就好好养着……”
刘子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要不打个赌?我这次去,不仅没人敢抓我,反而还会请我喝酒。”
童芷白眼道:“吹牛!”
刘子明乐呵两声,没有在意,径直大步走去。
冷双儿有些担心,却被南宫牵住小手,只见他语气平淡道:“无妨,就让那康乐郡的天闹腾一会吧”
公子仰天大笑出门去,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今日的风格外和煦,暑气稍退,平日里辛劳的耕夫老农都愿意在这样的时光里去喝一碗冷茶汤。
在康乐这里,要数东柏的茶汤铺子生意最盛,各色人等挤满了小小的茶铺,晚来的只好拿张板凳坐到街上去。
人群熙攘,今日铺子里意外来了一群衙役,这群平日里混迹在酒楼的大爷们不知怎得,想要与民同乐,换换口味。
那领头的带人将铺子里的老客也赶到了街上去,众人敢怒不敢言,南陵坊间都畏官如虎,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就连那茶汤铺子的老板也是双手颤抖,大气都不敢出。
“妈的,这王八蛋是在故意刁难我们!头,这你都忍得了?”
开口文明用语的正是那日搜寻街道的那个拔刀跟班。
坐在最后面的班头端起茶汤碗,摇摇头,猛饮了一口,旋即无奈道:“闭嘴!忍不了能怎么办?这厮没法和郑大人交差,只得拿我们下头的人出气!”
其中一人眼前一亮,提议道:“要不把上次那伙人的地址报上去?反正也是上头派人来抓,说不定不仅能交差,还有赏钱……”
拔刀小卒附和道:“好好好,这样好!”
班头啪的一掌,击碎了瓷碗,吓得茶汤铺伙计瞬间蹲下身去。
“好个屁!王朗你根本就不知道承天卫的可怕,这些家伙都是睚眦必报的混人,他们会查出是你上报,然后先抓你的家人,男的为奴,女的作倡,最后把你抓进诏狱大牢,百般折磨,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得好!”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突兀的掌声,一年轻公子掀起前襟,跨门而入,大喊:“老板,一碗茶汤!”
众人哗然,齐刷刷得盯着一白净如玉的翩翩公子,只见其面色平静地于众衙役旁找了个空位置,安然坐了下来。
那老板赶忙倒了一碗散茶,小声嘀咕道:“不用钱了,你快走吧……”
公子哥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搁在桌上。
拿起随身的纸扇,轻轻扇了扇,笑道:“涂安,你对承天卫的手段倒是如数家珍啊!”
班头心头一凛,面露慌色。
那公子缓缓转头,正是刘子明。
班头涂安面色阴沉道:“大人,你的事我们未曾声张。”
刘子明端起茶碗,咕噜咕噜牛饮入肚,抬手挥手,连忙道:“别慌张,我只是来喝茶的。”
涂安班头猛然跪地,他身后的弟兄们也都齐齐跪地。
这一幕引得门前喝茶看热闹的看客们目瞪口呆,纷纷猜测这名年轻公子的来历。
“诸位,这是干嘛呀?”
“大人我知道,承天卫办事,无事不上门,上门必见血。” 涂安咬牙道:“大人您是大人物,何苦为难我们这些小人物,您的事我们确实一个字都不曾透露。”
底下人纷纷附和,低头求饶。
刘子明笑了笑,说道:“你说的这些我还真不知道啊,我也是刚刚加入。”
涂安抱拳道:“不管大人找我们何事,有用着我们的地方,我等为大人鞍前马后!”
刘子明将茶汤一饮而尽,单手扶起涂安,满意道:“好,你是聪明人,本官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那我就直说了。”
刘子明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你们,成为我的人。”
……
茶汤巷子日暮时分归于平静,人们纷纷散去,谁也不知道那个锦服公子又去了哪里。
只见一座华美马车自北门出城,趁着夜色入了岭南的另一大郡县,白象。
这白象郡身为岭南两大郡县之一,又含七大县和三座军关,乃是整个岭南的屏障。
郡守大人由岭南节度使何燕山何大人兼任,这位跟过先帝抵御蛮族的长弓将军,晚年到了地方也是治下严明。
何使君今日迟迟未归府邸,下头人殷勤地在府衙给他做了一桌的可口饭菜,热气腾腾,他却一口未动。
老大人面如枯槁,双目紧闭,安坐在太师椅上,静身入定。
府院只有灯火,不见下人。
灯火影影绰绰,风嘶入耳入心。
老大人猛然睁眼,见一华服公子推开府门,负手走来,直接坐在桌上,伸手去扒那烧鸡鸡腿。
他自顾自吃的开心,大口撕咬着鸡肉,大快朵颐一番,浑然无视了面前的府邸主人。
何燕山微微眯眼,疑惑道:“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那人背身坐着,大口扒菜送入嘴巴,像没吃过饭一般,压根没心作答。
何燕君心头不善,拍弓而起,搭箭而立,眯眼望去。
那人背手伸出,手拿紫银色令牌,缓缓转身,举起酒杯,亮明了身份道: “承天卫紫银副使刘子明,请老大人喝杯酒,给个面子?”
何燕君将大弓搁置一旁,走上前扶膝坐下,“刘大人,这是我的酒吧?”
刘子明拿起酒壶倒了一小杯,欣然道:“听闻老大人忧心忡忡,本官千里迢迢来为你解忧,不该和我喝一杯吗?”
何燕君接过小杯,轻轻一饮,讥讽道:“刘大人不是入了内阁吗?怎么和承天卫这种走狗衙门扯上关系了?”
刘子明淡然一笑,再添一杯美酒,答非所问道:“先前记得大人喝酒用得是碗,怎得如今用杯了?”
“……”
“大人,子明向来敬佩您,前几日的事我都听说了,这郑康胆大包天,竟然不顾您的反对,公然搜山毁林,简直不把你放在眼里。”
“……”
“也是,相党势大,您呢,毕竟年事已高,这人啊,年纪越大,胆小也越小……”
刘子明自言自语不停,何燕君的脸色逐渐涨红。
刘子明瞥了一眼何使君的脸色,添油加醋道:“我既然代表承天卫来,你便知我背后是皇座上那位,陛下一向视您如长辈,若是和陛下同谋,又何苦受郑康这等跳梁小丑的折辱……”
此言一出,何燕君拿起酒杯,猛得一灌,抹了抹胡须上的冷渍,终于开口:“帝党势弱,斗不过相党,我,也不会和皇帝同谋。”
刘子明并未意外,又倒了杯酒,起身敬道:“自然,我今日来不是为陛下做说客来的。”
“那你来干嘛?”
刘子明将酒杯递到老大人面前,侃侃道:“我为自己而来,老将军不愿陛下合作,可愿与我合作?”
……
……
(未完待续,预知后事,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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