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竹苑内,寄锦用锋利的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
暗红的血液缓缓地滴入充满灵力的玉瓶中,浸润着一丝红色的璎珞丝线。
待玉瓶几近满盈,寄锦细细地封好瓶口,掀开衣袖。
寄锦手臂上那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伤痕,布满了整个手臂,清晰地展现在寄锦的眼中。
寄锦毫不在意地用白布条草草地缠了缠流血的伤口,将玉瓶置于檀香木盒中,慢慢地走到庭院。
曾经茂密无比的竹丛,已经被寄锦尽数砍伐,只留下高高低低的枯黄的竹根。
自从毁掉了净世,寄锦认为便再也配不上曾经引以为傲的高洁的修竹。
已是三月,拂面而来的春风,依旧夹杂着些许凉意,吹动着寄锦单薄的衣衫。
寄锦看着漫天飞舞的杨絮,好似冬日里飘扬的雪花。
寄锦猛然记起那日在诡阴山下,与惊鸿翊携手,漫步在白雪之中场景。
惊鸿翊那纯澈甜美的笑容,如同冰崖之上,绽放的冰花,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生命中。
从前,寄锦如同疯魔了一般,悔恨不已,想要抛下一切,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看惊鸿翊最后一眼求得她的原谅。
可每每当寄锦想要这样去做时,都会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和乐游跪在自己面前,痛苦流涕地恳求自己的样子。
渐渐地,寄锦逼迫自己学会接受现实。
时至今日,寄锦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疯狂。
他不再挣扎,他向着云家众人所希望的家主那样,操持有度,循规蹈矩。
而寄锦对惊鸿翊的思念和愧疚,却如同一股暗流,在他的心中涓涓流淌,从未停歇。
而心中的悔恨,却并没有因此磨灭,反而像春日里蓬勃的藤蔓一样扎根心田,肆意曼延……
就在此时,寄锦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墨蓝色长袍的男人。
寄锦眉头一蹙,等待来人表明态度。
傅左使挑眉细细地打量着寄锦,揶揄道:“不过几月不见,云长司竟生的这样憔悴落魄了。”
说着,傅左使又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面容虽笑,眼中却无半分愧疚。
傅左使故作恭敬地赔礼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您是南江云家的家主,而不是天上天的云长司。刚刚多有冒犯,还望云家主不要见怪啊。”
寄锦唇角微勾,意味不明地笑道:“傅左使远道而来,难道只是为了调侃寄锦?”
“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知告云家主。”
傅左使笑道,将手中的卷轴递给寄锦。
寄锦眉头微蹙,缓缓地接过文卷。
寄锦看着文卷上的檄文,脸色渐渐阴沉,心也坠落深渊。他眸中晦暗不明,紧紧地盯着傅左使。
“这是翊儿的意思吗?”
一切来的太突然,寄锦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
“善恶到头终有报,云家主难道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吗?”傅左使抱臂嘲讽道。
“不只是南江,其他三家也会收到同样的文书。只不过影祭司特嘱咐,让我亲手交给你罢了。”
“影祭司?他怎么会在天上天!”
寄锦按耐不住心中的情绪,激动道。
“如今的惊鸿尊主,已经成为真正的魔君。影祭司随时在侧,又有何不妥?”
傅左使笑着反问道,目光中尽是不屑。
寄锦紧紧地攥着文书,强硬地压下心中的翻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寄锦喃喃道。
见寄锦痛苦不堪的模样,傅左使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欢快。
他戏谑地看着寄锦,得意地讥讽道:“云家主有心思关心我们尊主的处境倒不如先想想该如何保全南江众人。若是今后云家主举目无亲苟延残喘地活着,想来也是了件逍遥之事,不是吗?”
“你!”寄锦愤恨不已,咬牙切齿道。
傅左使已经达成目的,又故作无辜地笑道:“你还有三日的时间准备,三日之后,仙门必将血债血偿,百倍奉还!”说罢,傅左使转身离去。
寄锦身体微微颤抖,心境依旧无法平静。
这样的情景,是寄锦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难道人间定要因为自己的罪孽而遭此浩劫吗?
寄锦仰起头,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如今已浓云弥漫,隐约间,似有电光闪烁。
扑面而来的春风,也带来了湿润的泥土之气,空气变得沉闷压制。
暴风雨……终究是要到来了。
时间飞逝,转眼间已然到第三日。
惊鸿翊坐在案边,百无聊赖地用食指敲击着桌面。
“小翊儿可想好,今日我们该血洗哪个仙门了吗?”
影的左臂从惊鸿翊的背后,环住她的脖颈,右手自然而然地覆上她敲击桌面的玉手。
惊鸿翊朱唇一勾,转身仰面看着影。削葱似的食指,柔柔地覆上他冰冷的唇。
“北望惊鸿家,你觉得怎么样?”
“惊鸿家难道不是你的母族吗?”
影噙着一丝笑意,舌尖略过惊鸿翊的指腹,润上一片湿热。
“如今我只有自己,不是吗?”
惊鸿翊无辜地说道,眼中却没有半分怜惜。
“你还有我。”影眼中难得几分认真。
惊鸿翊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噗哧一笑。
惊鸿翊勾住影的脖颈,拉进了两人的距离。惊鸿翊附在影的耳边,温热的彼岸花气息也随之喷洒在影的脸上。
惊鸿翊笑着柔声道:“或许忘了……如今的我和你,又有什么分别呢……”
说罢,惊鸿翊饶有兴趣地看着影,右手抚摸着他冰冷的脸。
“我若不是魔君,你不会对我这样容忍相助。你若不是影祭司,我自然也不会与你朝夕相处……”
想到这儿,惊鸿翊噗嗤一笑。
“我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又何必太过认真呢?”
听到惊鸿翊的话语,影那颗沉寂的心湖,突然激起层层涟漪。
这是……难过吗?
影看着惊鸿翊玩味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
影扯了扯嘴角,强笑道:“这样的你,甚得我心。”
惊鸿翊垂眸一笑,并没有言语。
“小翊儿可要亲自去围剿北望吗?”影寻了由头偏开了话题。
“如此小门,又何须我亲自出马?”惊鸿翊转过身去,沏了杯茶笑道。
“我相信,蕴凝姐姐会替我做好这一切的。”
说着,惊鸿翊抿了口茶水。梅花的清甜和茶叶的清新在舌尖绽放。
她仿佛记得,除了哥哥之外,似乎有人也很喜欢梅花。
是谁呢?
惊鸿翊略一思考着,随即笑着放下了茶杯。
几日未见,倒有些想他了。
待蕴凝姐姐大胜而归,再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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