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述醒来的时候,手机闹钟还没响,她抬眼看向墙上挂的钟表,指针正指向七点,于是便起了床。
简单洗漱过后,准备出门去市局,她又回到卧室里来拿钥匙,一抬头,看见钟表显示的时间还是七点。她晃了下神,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刚准备拿起手机看时间,闹钟响了——她定的就是七点的闹钟。
估计是钟表的电池没电了,但家里也没有多余的电池换上。
算了,罗述这样想,下班回来买两块新电池换上。
她拿了钥匙,走出家门。刚下到楼底,一摸口袋,发现手机忘带了。无奈之下,只好又折返上楼。
她站在家门口,准备拿钥匙开门,又发现带错了钥匙,家门钥匙她一直都是放在玄关的储物柜上的,今天早晨一瞥看到床头柜上有串钥匙,下意识就以为是自己昨晚把钥匙拿进了卧室。
可她现在才想起来,床头柜的那串钥匙是老家的钥匙,本来就在床头柜放着,从来没动过,时间久了就不自觉地忽略掉了,突然看见,也忘了它的来历。
罗述叹了口气,被自己接二连三搞错事的行为惹得莫名烦躁。
她在楼道里找到一张开锁的广告小卡片,拨打了上面的电话,叫来一个开锁师傅。
那师傅一大早就接了一单,觉得这是睁眼来钱的好兆头,心里喜滋滋的,手上干着活嘴上也不消停。
“这常言道‘早起三光,晚起三慌’,我说你这是不是起晚了,上班要迟到了,着急忙慌地就把钥匙落家里啦?”
罗述淡淡道:“我八点半上班。”
一看时间才七点半的开锁师傅讪讪地笑了两声,不说话了,很快把锁打开。
“行了,进去吧。”他把门推开一道缝,“下次需要再找我哈。”
“嗯。”罗述付了钱,进去拿了钥匙,就出来重新锁门,准备去上班了。
下楼梯的时候碰上还没走远的开锁师傅,那人笑着说:“你不是八点半上班吗?咋还这么急匆匆的样子?”
罗述没理他,她确实不急,只是习惯性走路比较快。
站在小区门口,她打算拦辆出租车去市局,可是站了十几分钟,也没看见一辆车经过,没办法,最后还是上了公交。
本来七点就要出门,可这一串麻烦下来,导致罗述八点半才卡点打上卡。
“哎,罗队,挺稀奇啊。”韩曦然一眼就注意到她,“今天怎么卡点上班啊?起晚啦?”
“没有。”罗述摆摆手,“路上出了点事。”
“什么事啊?”韩曦然闻言担心起来,上下打量着她,“严重吗?”
“不严重,”罗述道,“就是一点小麻烦。”
“那就好那就好。”韩曦然松了口气,目送她走进办公室。
罗述花了两个多小时,把昨天剩下的一些资料整理完,又写了一份阶段性总结报告交上去,才算开启今天的日程。
“晏筝,把从宋敬予家找到的那把钥匙带上,还有曦然,跟我一块去趟空山福利院。”
“罗队!”邹朝飞跑出来,“罗队我也想去,带我一个呗!”
罗述立马看出他这是看了太多卷宗,想接触一下大自然,于是笑着回道:“你就下次吧。”
“啊……”逃离卷宗失败,邹朝飞失落地耷拉着脑袋。
罗述拍拍他的肩膀:“空山福利院剩下的那三个孩子,今天差不多就到松安了,你负责带人接应一下。”
一听是个不用动脑子的活,邹朝飞的眼睛又亮起来:“保证完成任务!”
“瞅你那憨批劲儿,”韩曦然在一旁笑着揶揄道,“就适合待在市局乖乖等我们回来。”
邹朝飞白了她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
罗述看了看韩曦然和晏筝:“咱们也走吧。”
空山教堂还是一如既往地矗立在河清区的楼群中,岁月的磋磨使它逐渐褪去了最初的使命带来的那抹神秘色彩,逐渐与普通建筑别无二致,墙壁的大部分还是雪白的,但越往边缘风化的痕迹就越重。塔楼顶端尖锐如锥,直指苍穹。
唯独镶嵌在正中间的金框时钟“宝刀未老”,还在孜孜不倦地与时间同行。
晏筝拿着钥匙走过去,插进大门的锁孔,轻轻一拧,门开了。
他回头看向罗述和韩曦然,虽早有预料,但亲眼看到一把古老的钥匙打开一把古老的锁,感触还是不一样的。
“进去吧。”罗述推开门。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刚才在外面的燥热顿然消散,头顶被一阵阴凉笼罩。
韩曦然走在两边成排的座椅中间,惊诧地看向罗述:“我从小在松安长大,还是第一次进这个教堂。”
不过教堂里除了原本建造时就固定的东西,比如十字架,再比如和地板融为一体的座椅,其他能挪动的基本都没有了。
拱形为主的内部结构从视觉感官上就叫人觉得高大开阔,韩曦然仰着头:“我怎么觉得在外面看也没这么高啊。”
空山教堂内部整体色调呈白金色,但由于没有开灯,显得比较昏暗。座椅正朝着的方向,左右两根立柱上,雕刻着耶稣的画像,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在这里面说话,总叫人不自觉就放轻了声音。
晏筝开口道:“这里还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罗述一直没作声,沿着墙边走,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墙上各种细微的磨损痕迹。她忍不住在心里猜想,空山教堂被用作福利院的时候,那些孩子们都在这里做什么,吃饭?睡觉?还是做游戏?宋羡己在这里面,又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是什么导致他会在一张纸上反反复复写下“空山福利院”五个字。
她站在墙边,思考着思考着就开始走神,在脑海里重新建构起这个地方二十年前的样子。
罗述背倚着墙,闭上眼睛,恍惚感觉好像有两个小孩子追逐打闹着在她跟前跑过,嬉笑的声音渐近渐远,远处不知哪里传来飘悠悠的童谣。
“罗队,你在想什么呢?”韩曦然朝她走过来。
罗述睁开眼睛:“我在想……”
她话只说一半,突然愣住,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刚刚想象出来的童谣声还在耳边回荡,飘忽悠扬,十分微弱,像是一个被扔在犄角旮旯里的老旧收音机发出的声音,嗡嗡地响着,连唱的什么都听不清。她晃了晃脑袋,那声音便消失了。
“你怎么了?”韩曦然奇怪地看着她。
罗述的目光从虚空转移到她的脸上,几秒后那音乐又响了起来,她抬手按了几下自己的耳朵:“你有没有听到声音?”
“听到声音?”韩曦然皱了下眉,噤声侧耳仔细听,却什么也没听到,“什么声音?”
“童谣,”罗述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感知那仿佛很遥远的音乐声,“特别轻。”
“你不会是幻听了吧?”韩曦然笑着,四下扫了一眼。
“或许吧。”
罗述垂下眼睛,再抬起时,看到她还仰着脸,目光盯着那墙上的某个地方,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时间好像在那一瞬间定格了一样,罗述感觉自己被凝固在原地,印象里那是格外漫长的一个瞬间,可她动了动唇,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韩曦然张大了嘴,如果能发出声音那应该是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喊,可她什么也没听到,就被从后面扑倒,随即一声巨响,更大的冲击和刺骨的热浪接踵而至。
嘭——
罗述不知道自己是被哪种力带倒的,落地的刹那她本能地用手撑了一下,后脑撞上另一个身躯,紧接着隔在自己的头和屋顶之间的那具身体猛地向下一冲,凭直觉她猜到是有什么重物落在那具身体上,如果没有她,那个重物会径直砸在自己的脑袋上。
周遭掀起扑天的烟尘,石板、泥块碎裂开来,像成熟的果实一样,扑簌簌地往下坠落。
刚刚被罗述触摸过得那堵墙,从最高处开始,裂纹像一条灵活的毒蛇,迅速游走到地面,整面墙在转眼间分崩离析。
另一边的晏筝不知何时喊了一声“罗队”,在那之后,罗述觉得自己真的什么也听不到了,但耳边一直有一道尖锐的轰鸣,仿佛是从自己的大脑里响起的。
混乱中,她的意识变得时而混沌时而清醒,身上的皮肤因为灼热或者擦伤,大面积大面积地产生密密麻麻的疼痛。她努力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晏筝正朝这边飞奔过来。
“罗队!曦然!”
爆炸来得猝不及防,唯一避开的晏筝也乱了分寸,慌忙朝这边跑来,但不停掉落的砖石碎块让他根本无法靠近,灰尘扑溅起来,变成了隔离他和另外两人的纱帐。
晏筝站在原地,兵荒马乱又手足无措。眼前的场景之前不是没有见过,可被困在其中的变成了自己的战友,经验再丰富也不可能做得到无动于衷。他脸色煞白,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哆嗦着手摸出手机,先打120叫救护车,再通知局里派人增援。
教堂外,除了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整个躯壳完好无损,铜铸大钟敲响十二下,过路人只听到那一声巨响,全然不知里面垮落成了什么模样。
爆炸产生的后遗症终于结束,世界陡然安静下来,罗述和韩曦然都被压在了乱石之下。晏筝迅速跑过去,想把压在她们身上的石板搬开,他双手紧抓着破碎的边缘,指节泛白,额头和侧颈青筋暴起,汗珠渗了出来,最多也只能掀起一个角,另一端还极有可能将下面的人再次压伤。
“晏筝……”罗述微弱的声音从石板下传出来。
晏筝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顿时冷静下来:“我在!罗队,你们还好吗!曦然呢!曦然怎么样?”
“先别乱动……”罗述被灰尘呛得难受,忍不住咳嗽两声,“我还不清楚曦然的情况……”
她后面半句像失了声一样,如果声音再大一点,晏筝就能听出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罗队,”晏筝俯下身,靠近石板之间的缝隙,语气中的焦急根本无法掩盖,“我已经通知市局,并且叫了救护车,你们一定要坚持住……”
“好。”罗述应了一声。
她在石板底下动弹不得,唯一能活动的只有一只手,漫无目的地在黑暗里四处摸索。
“曦然……曦然……”
她一边小声地叫着韩曦然的名字,一边用手去触碰她。
爆炸发生的第一时间韩曦然挡在了她身后,眼下罗述根本不敢想象她的情况如何。
“曦然……能听见我说话吗?曦然……”
晏筝在外面也帮着她叫韩曦然。
以往话最多的人现在却出奇地安静,两个人的心都吊了起来。叫了几分钟,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应,罗述不肯放弃,摸到了韩曦然的手臂,然后手忙脚乱地顺着手臂找到她的脉搏,手指搭上去感受。
一秒、两秒……
那几秒罗述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
终于,她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跳动。罗述无声地松了口气,又唤了一声:“曦然,醒醒……”
“咳、咳咳!咳……”
突然,第三道声音响起来,韩曦然剧烈地咳嗽着,但另外两人听见这声音,心脏都落回到了胸腔里。
“这里……为什么会有炸弹……”她哑着嗓子问。
“先别说那么多话了。”罗述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你肯定伤得不轻,小心一点……”
韩曦然艰难地喘了几口气,用力挣了一下,但身上的石板纹丝未动,又脱力趴到地上。
“别动,这石板太重了,我们挪不开,只能等救援来。”罗述低声道。
韩曦然没说话,安静了一会儿。
罗述抓着她的手腕,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的手背上摩挲,勉强算作安慰。
片刻后,韩曦然突然开口:“不,不对,罗队……”
她只说了几个字,便又咳嗽起来,听着那声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罗述赶紧制止她,“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救援一会儿就到。”
晏筝在上面把一些体积较小的碎石块挪开,给她们制造出更多的空间透气。
韩曦然没听罗述的话,非要继续说下去:“我们好像被算计了……在宋敬予家找到的那个钥匙,既然能打开空山福利院的门……就说明不是全无用处……咳咳……还有宋羡己家里的那张纸……我们翻遍了也没找到那个本子,空山福利院再关键也比不上让他家破人亡的坠机事故……但是撕下的那一张写的确实坠机的时间和航班,写着空山福利院的没被撕,这不合理……咳咳……纸质线索对光是我们必定会做的一步,只要做了就会发现印在上面的字痕……就算宋羡己不知道,宋敬予也肯定知道……”
罗述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间想通了这么多,只是遵循本能地加重了握住她的手的力度:“先别说了,救援马上就到,曦然。”
“不,我要说。”韩曦然又咳了一声,这一下似乎是拉扯到身上哪处的伤口,她倒抽一口凉气,“疼死我了……罗队,晏副,你们听我说……他们算准了我们会来这里,所以提前装了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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