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警官,你不用问了。”容悦沉默了一阵儿之后,声音很轻很轻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我不会说的。”
“为什么?”罗述问。
“我不能说。”容悦张了张嘴,“我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同伴,抱歉。”
韩曦然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还怪有礼貌的。”
罗述看了她一眼,她就把嘴闭上,将笑憋了回去。
“那你们这个组织最高层,掌握控制权的那个人是谁?”
容悦抿抿唇,不回答。
“也不能说?”罗述挑起一边眉毛。
容悦点点头。
“宗旨呢?或者说是教义?在你们那里面,是什么?”罗述换了个角度,“你为什么要加入这个组织?”
“教义……”容悦小声呢喃着,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话,“在……危险的地方……,生长着……拯救的力量……”
“什么?”
罗述和韩曦然都没有听清,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容悦的视线像被磁石吸住了一般,固定在虚空中的某个点上,嘴唇一张一合,念道:“在危险的地方,也生长着拯救的力量。”
“什么意思啊?”韩曦然低声问罗述。
“在危险的地方,也生长着拯救的力量……”罗述愁眉不展地重复着这句话,随后看向容悦,“危险是什么?又要拯救什么?”
容悦摇摇头,那意思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能回答。
“你们口中的拯救难道就是指杀人?”罗述的眼神逐渐变得深沉,“通过杀人来拯救谁?就拿你这个案子来说,你杀赵乌卓,是为了拯救林舟寄吗?”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努力地靠近对方的思维方式,只想在最短的时间里,通过那只言片语,抽丝剥茧,摸清第四个案子作案者的身份。
容悦缓缓开口,迟疑着说出一个“是”字。
那类比下来,米雯杀米秀兰应该是为了拯救自己。
那孟修竹呢?他杀孙航是为了拯救孙莹莹吗?但是孙莹莹已经不在人世了,这又拯救了什么?
“不。”容悦突然又出声,打断了罗述的思绪。
她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攫取了灵魂一般,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坐在椅子上,双眼空洞。
“是拯救赵乌卓。”她讷讷地讲,“为了拯救他处在迷途的灵魂……所以要杀死他的肉身……”
“为什么说杀死他的肉身就是拯救他的灵魂?”罗述问。
“失去了肉身,他就没有了行动能力,灵魂可以好好反省……”明明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可却越来越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自己犯下的错误……”
“他犯了什么错误?”罗述的眼里闪过一道光。
“他……”容悦道,“他掐灭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应有的光芒,他没有给予生命应有的尊重和信仰……”
韩曦然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一脸迷茫,如同在读天书,每一个字都认识,可连成一句话就变得好陌生。她偏头看了看罗述,只见那人眉头紧蹙,好像陷进解不开的疑难当中,剪不断理还乱。
看到罗述也这样她就放心了,还以为是自己突然降了智,理解不了人话了。
“是不是……”罗述斟酌着用词,“没有尊重生命的人,就算灵魂处在迷途,要杀死肉身进行拯救?”
容悦怔忪片刻,点点头。
罗述哑然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得出这种逻辑?又是用什么方法,将人洗脑到愿意去杀人的地步?而这么做,那个人又能获得什么利益呢?
“你的同伴,一共有多少人?”罗述问。
容悦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有全部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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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我脑子不够用了。”一出审讯室,韩曦然面如菜色,整个人虚脱地靠在罗述身上,“我光是理解她说的那些话,脑细胞都要成群结队地死,你居然还能跟上她的思维,问出问题来,牛逼,着实牛逼。”
“这种情况,你威逼利诱都没有用,只能想法设法地贴近她的观念。”罗述说,“让她产生自己人的错觉,才愿意说出更多的信息。”
“哎,对了。”韩曦然突然直起身,“你怎么知道那些海报有编号这回事的?”
“没有编号。”罗述说。
“嗯?”韩曦然睁大眼睛。
“我只是上网搜了一下,发现那些海报只能一组一组地买,不能只买一张,所以就编了个理由套话。”罗述面色如常,“其实这个说法还是有漏洞的,因为会有人私下拼着买,两个人或者几个人买一组,每人分一两张。只是容悦心里有鬼,没有想到这。”
“我天罗队你简直是我的神!”韩曦然满眼崇拜地看着她。
“好了,”罗述笑了笑,“赶紧回办公室,跟其他人整合信息。”
她们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邹朝飞和晏筝已经回来了,早早地把调查到的线索整理好,等着汇总。
罗述坐下来,直奔主题:“先说说都查到了什么。”
“我先说。”邹朝飞自告奋勇地举了下手,然后把打印下来的监控截图铺到桌面上,“我去李岷住的那个小区的物业查了监控,锁定了往他家门口放这个快递盒子的人,然后我震惊地发现——”
他变戏法似地又掏出一张照片,放到中间那张照片的旁边:“那个人和当初往程越家扔作案工具的人穿的工作服一模一样,都是这个——空山快递。”
几个月前处理米雯那个案子时,监控拍到的那个人十分模糊,只能看清衣服的颜色,上面的字几乎就是一团马赛克,但是有了清晰一点的对照图,基本可以从字的轮廓辨别出来。
“空山快递?”晏筝忽然开口,“那个神秘人带李浚礼去的地方,就在空山教堂附近。这两个‘空山’有联系吗?还是只是巧合?”
“唔……”邹朝飞思考了一下,说,“说不定。而且我查了一下,全国没有一家快递公司叫这个名字。”
“能确定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吗?”罗述问。
邹朝飞摇摇头:“这个确定不了,主要上次拍到的那个图太糊了,但凡清晰一点,也能用技术手段识别一下。”
罗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有什么吗?”
“有。”邹朝飞道,“这次比较幸运,监控拍到有一对住在那个小区的母女,和这个人碰过面,大人没留下什么印象,那个小女儿说,这个人的左手少了一根小拇指。”
“少了一根小拇指?”韩曦然问,“是天生就没有还是后天断的?”
“这个我也问了,”邹朝飞说,“但小孩子观察没有那么仔细,我跟她描述了两种情况大概都是什么样子,她也说不清楚。”
韩曦然泄气地靠在椅子上:“也对。”
随后,晏筝也拿出几张照片在桌子上一字排开:“我去找了河清区房地产行政主管部门的刘部长,问了一些关于空山教堂和旁边那一排平房的事。确实如罗队所说,空山教堂曾经被作为福利院使用过几年,那些房子也是当时建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河清区的常住人口很少,大部分就是近十年才搬过去的,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里的历史。”
他又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空山教堂作为福利院期间,院长的工作日志。我从刘部长那里借来的。”
罗述拿过来翻了翻,这本日志少说也有二十年了,纸页泛着古旧的黄色,里面的内容还是用钢笔写的,经过这么久的磋磨,已经有些褪色,很多字迹都看不清了。
“另外,刘部长打开了旁边那些平房的门,我进去看了。”晏筝继续道,“最靠近教堂的那一间,以前应该是被用作教室的,桌椅都落满了灰尘,只有最后排中间的两个位置是干净,黑板上也没有灰尘,合理推测那个神秘人就是带李浚礼在那个房子里用移动投影看的电影。”
罗述盯着那个房间的全局照片看了一会儿,抬头问道:“那些房子的锁是什么时候换的?”
“刘部长说,因为房子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那些锁从福利院倒闭以后就一直没换过。”晏筝答。
邹朝飞左右看看:“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那个神秘人不仅知道那房子曾经是个教室,可以在一个小学生面前谎称是电影院,并且有可能有锁的钥匙。”韩曦然热心地解释道。
“为什么没换过锁就可能有锁的钥匙?”邹朝飞脑子一时转不过圈来。
“因为福利院也是住过人的啊,傻子。”韩曦然白他一眼,“当时负责管理福利院的人,都有可能有那里的钥匙。”
罗述说:“这个也不一定,因为那种老式铁锁想撬开也很容易。”
晏筝点头:“我把锁带回来交给夏邈了,撬锁的话或多或少会留下痕迹的。”
“嗯。”罗述道,“之后还是有必要再去找一趟李浚礼,让他确认一下究竟是不是那个地方。”
“我觉得……”韩曦然道,“我们是不是可以盘一下这个神秘人带李浚礼看电影的底层逻辑。他做这件事本身是为了控制李浚礼的回家时间,让李岷在走投无路时按照纸条上的内容给林舟寄打电话,告诉他赵乌卓车上有注射器的事,目的应该是让林舟寄更容易替容悦顶罪,所以这个人应该是容悦这边的?”
“还有,我们好像漏了一个问题。”邹朝飞从她的话里获得一点灵感,“到底是谁把那个注射器放进赵乌卓车里的?”
“这个没有漏,”罗述说,“只是相关线索太少,没有办法着手去查,从天黑到天亮,我们甚至无法确定是哪个时间放的。”
她顿了顿,接着说:“至于曦然说的,我认为应该八九不离十,那个神秘人,包括把注射器放到车上的人,都有可能是容悦的同伴,也许是经过上次两个案件,让他们折损了两个成员,所以第三个想要保下来。”
韩曦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容悦对林舟寄的喜欢超过了她对那个组织的忠诚,自己跑来自首了。”
“对。”罗述看了看晏筝和邹朝飞,又道,“我和曦然去审了米雯和容悦,确定了她们同属一个组织,那张海报是容悦送给米雯的,上面的字也是她写的,米雯的那个案子,容悦完全知情。然后从容悦那里问出了一些关于那个组织的线索……”
三个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听得全神贯注。
罗述说:“第一,这个组织有一个地位最高的人,掌握最高控制权,但身份不明。第二,组织成员之间通过赠送一些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东西,并在上面写日期加神话中神的名字来传递信息,赠收双方没有规律,且他们的熟悉程度不固定,甚至可能从没见过。第三,组织运转的底层逻辑,是没有尊重生命的人,就算灵魂处在迷途,要杀死肉身进行拯救。”
“啊?”邹朝飞一脸迷惑,“这是什么鬼逻辑?这都能有人信?”
“不确定。”罗述面露苦色,“从容悦那里问到的只有这些,或许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无形中增强他们的向心力。”
“这些线索也不少了。”晏筝说。
罗述深吸一口气:“当务之急,是要弄清他们的下一个作案计划,作案者是谁,以及目标是谁。”
“目前只能确定给米雯传递信息的是容悦,”韩曦然喃喃道,“能不能从给孟修竹和容悦传递信息的人的身份入手,下一个作案者有可能是在这两个人之间。”
罗述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白纸,边写边说:“我们现在已知的属于那个组织的人,米雯、孟修竹、容悦,穿空山快递工作服的,按两个人来算,带李浚礼看电影的神秘人、往赵乌卓车里放注射器的人,给孟修竹和容悦传递信息的人,也按两个人来算,还有一个掌握最高控制权的人。”
“我们现在只能确定给米雯传递信息的人,”晏筝接道,“不能保证其中是否存在规律,如果存在的话,那我觉得,给孟修竹传递信息的人,有可能就是下一个作案者。”
“如果说,他们用来传递信息的介质都是对赠送方而言比较重要的东西,那谁会把一本《五三》当宝贝啊?”韩曦然眉头紧蹙。
罗述纠正道:“不是一本《五三》,是一本写完的《五三》。”
“等下,”邹朝飞眼前蓦然一亮,“你们先前说,李浚礼说带他看电影那个人和他上高中的表姐年龄相仿,这本《五三》又是今年的最新版,那这俩人会不会实际上是同一个人,下一个作案者的身份,会不会就是今年刚高考完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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